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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健康的风景园林空间
李建伟
当代知名风景园林师。主张风景园林应最大限度地做到人工结构与自然结构的平衡,以风景园林统筹城市规划、水利、交通、建筑等各项规划设计。美国注册风景园林师、美国风景园林师协会(ASLA)会员。1995年获美国明尼苏达大学风景园林艺术硕士学位,1996年加入美国EDSA,2006年回国,带领EDSA Orient团队打造出亚洲风景园林行业的知名企业。现任东方园林景观设计集团首席设计师、东方易地(East Design )总裁兼首席设计师。
由新冠事件引起的有关健康与风景园林的讨论很多,我并不想蹭疫情的热度,因此这段时间以来都在静心思考我们过去做对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但愿这个事件是个转折,会引起人们的反思,并由此带来风景园林行业的改变。如果一场疫病还不能引起人们对自然、对科学的敬畏,对过去盲目开发建设的深刻醒悟,那才叫彻底的失败。
守护健康的风景园林空间是什么?怎样建设一个安全健康的城市,能够避免或应对大规模的疾病,避免遭遇自然的极端生态失衡?作为公共资源的风景园林应该在城市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这一系列的问题都值得我们认真思考,以寻求解决办法。
一、人与自然:是融合还是隔离?
这次疫情,我们学到的一个关键词,就是“隔离”。为什么是隔离?过去我们不是常说自然与人工要融合,人与人之间需要交流吗?光顾矛盾的一面总是偏颇的,也许今天我们更要探讨不同情况下人工与自然的隔离,人群与人群、城市与乡村、组团与组团的融与离。也许从风景园林方面我们可以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从而构建一个从社区到城市,城市到乡村,以及各种自然保护地之间既有整体的协调,同时也有相当程度隔离的内在结构关系。
我们相信风景园林学的核心是关于空间艺术和技术的集成。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最终都落在“空间”之上。人与自然争空间是近代以来的最大问题。我们常说人属于自然,而现实中“自然属于人类”。我们拥有地球上所有的土地和海洋。无论是公有还是私有,地球属于190多个国家和地区,每个国家的团体和个人拥有大小不同的土地,包括土地上的生物和地下的矿产。人们按照自己的需要使用这些“瓜分”来的自然资源。但人类如果不从某种形式上限制自己对地球的“占有”,我们就谈不上与自然的和谐,地球上其他生物的生存权就无法得到保障。基于这一观点,人与自然的“隔离”在今天的语境下似乎比“融合”更有现实意义。如果可以,将1/3的土地留给人以外的其他生物,2/3的海洋留给海洋生物,实现某种程度上的隔离,也许是个最低目标。在人类拥有的2/3的土地上我们来谈人与自然的融合,才会有意义,才能从实际上建立和自然的平衡关系。
大自然既是一个庞大的整体,也是由许许多多相互隔离的空间组成的。我们知道水系不能随便连通。不同水域的水含有不同的污染物,不要因为连通导致交互污染;不同水系有着不同的生物生存群落,人为的混杂会破坏群落的稳定结构;特别是一些错误的连通可能对防洪带来隐患,还要特别注意的是,不要因为连通而造成生命和财产安全问题的出现。这就是典型的水生态安全问题,风景园林如果没有与生态安全结合起来,那么造成的浪费和灾难是可想而知的。
当然,人类和自然界的关系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任何野生动物在生态系统中都占有独特的位置,其他物种无法取代。一个物种的消失会影响到整个生态链的改变,这其中的奥秘有太多是我们未知也无法预测的。因此,要从源头上预防新发传染病,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要去打扰它们——这也是人类与野生动物相处的最好方式。给野生动物、植物、昆虫、微生物留出足够的空间,让它们不受人为的干扰是所有的城市建设必须严肃对待的事情。
二、风景园林空间:从好看到好用
人对风景园林的体验是非常个人的事情,是感观与心灵的直接经验。风景园林体验的核心意义在于让游客自己去经历、去触摸、去感受,而不是由风景园林师去展示、去规范、去教化给游客什么。我们给游客的干扰越多,他们的体验就越少。
风景园林创作中,过多的引导、主题化和标题党都是隐患。教化的结果就是失聪。名不符实的包装太多正是现今风景园林与旅游项目的问题所在。强调“体验”的风景园林应该少一点引导才是。相信不少人有这样的经历:旅行团到达一个景点,导游说大家看那个石头叫“悟空摘桃”! 游客齐声说“哇,还真像!”这样引导式的游览比比皆是。这就不是体验,而是看见,或者叫被看见。引导的结果是体验的丧失。大众的审美不但没被拉高,反而掉进了审美的泥潭。
以空间规划为核心展开风景园林艺术的实践探索是行业转型的关键。为什么说风景园林是空间的艺术?风景园林的核心是处理好空间与物像的关系,通过物像去引导人与空间的感情交流。而空间规划则要基于感受、视野、思考,更要基于科学技术、生活实验和场域尺度的分析,例如铁路、公路、工厂的污染和范围都是有数据的,这些数据为空间规划提供了依据。
大量的生态问题与空间相关,包括土地资源保护管理和利用。水资源分配、水生态安全以及水景观问题、小气候问题都要从空间上去解决,否则就是无解。风景园林师与水利工程师、生态学家合作正好可以填补这方面的空缺。同时,公共空间的各种问题都和社会问题交织在一起,也都需要风景园林师介入。20世纪90年代初,我曾做过明尼苏达的一个居住区规划项目;其目标是要处理好平民区与富人区的关系,在空间结构上、公共资源的配置上及群体的相互沟通上消除贫富差别带来的问题。
从大的空间尺度出发看待风景园林问题非常有必要。如果我们把设计师的才能限制在那些小的东西上,我们就永远都无法解决生态问题、经济问题、空间发展问题和环境保护问题;无法为国家和社会带来效益,为经济带来转机。
把自己局限在小尺度的风景园林里就会看不到风景园林的这些实质上的社会意义和生态功能。我们天天接触的是水空间与城市用地的协调,没有空间,河流就死了,为了防洪只能做堤坝,修排水沟……我们的交通就只能上直线,以为越直越好,越快越好……风景园林师存在的真正意义是要帮助工程师们走出过去的狭隘,结合社会的需要,走近人的生活!
三、城市生态:空间是基础
人们为了高质量的生活空间而建造了城市,也带来了许许多多的生活烦恼。我们常常把之归结为建筑的错,可事实上高楼被我们冤枉了。错的是我们一直在用建筑的方式处理风景园林。需要强调的是,风景园林从未想与建筑争宠,千万不要套用建筑的逻辑和方式来设计风景园林,建筑终究代替不了风景园林。建筑的目的是围合,是保护人居安全,守护人的私密空间。而风景园林正好相反,其目的是为了打破因为这种围合而造就的不自由,为人提供亲近自然、释放自我的机会。如果我们把建筑比作凝固的音乐,那么风景园林才是活着的音乐,生长的音乐;如果建筑是隔离人与自然的容器,那么风景园林就是人们体验自然与提升审美的媒介。
城市需要生态,需要结合自然。可是现实的情况是,我们喊了几十年人与自然的融合,结果却是一次次灾难的发生。我们与自然的“融合”,实际上是对自然的侵犯。人需要的自然是有选择的自然,并非整个自然。一味地强调与自然的融合,是没有出路的。更明智的提法应该是我们怎么通过“隔离”才能达到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好的人居强调城市与自然资源的结合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与自然的隔离,避免因城市发展切断了自然的命脉,如地下水系统、季风,以及空气和雨水循环……城市不是越自然越好,要隔离人对自然的侵扰,也要隔离各种自然对人的伤害。
毫无疑问,城市生态或人居环境的大多数问题源自于人类对空间的占有,无序开发,以及人类的排他性,导致物种和物种之间的生存威胁越来越严重。大都市的空间单一性是都市病的主要来源。如今的城市规划很少有人对土地作出详尽的分析研究,然后以此作为城市发展所遵循的原则和空间结构方式。不争的事实是自然结构在规划师的眼里都不如他的“观念”重要,也就是说人人都希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尊重自然的肌理和土地的空间禀赋,应该说隔离组团式的发展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像森林需要防火道一样,城市也需要有组团与组团之间的隔离,其中河道、湿地、风廊、绿廊等,都是最好的隔离带。平时这些通廊是区域间共享的纽带,遇到险情可以关闭,形成空间隔离。
城市的结构必须要顺应土地的自然禀赋,只有在对土地资源充分理解和把控的基础上构建的人工结构才是合理的,城市才是安全可靠的,才符合自然和城市的发生和发展规律。
我们当然知道风景园林不是拿来治病的,但多研究一下城市空间的健康形态要比那些似是而非的所谓“疗愈景观”有意义得多。
从空间关系上看,每一个城市、社区以及建筑都是建立在一片绿色的土地之上的。绿色是本底,而人造的这些灰色构建物才应是斑块,过去所提的“绿色斑块”概念,不符合大的空间逻辑关系。城市、社区、建筑等应该都是绿色空间里的灰色斑块,这些灰色斑块不应该阻断自然的肌理和命脉,如水系、风廊、湿地等。
四、安全与健康的新模式:
灰色斑块 + 绿色基底
让城市与自然融为一体是个伪命题,根本不存在与自然融合的城市。从大的地域空间上人类需要把自己与自然隔离起来,才能少去招惹自然界其他的生灵,少去侵占其他物种的领地。城市需要自然,但不是越多越好。节约使用自然资源,多给自然一些不受干扰的空间,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我们的城市光有建筑当然不够,人们更需要户外生活,这就是庭院、公园这些风景园林空间场景让人深深依赖和向往的原因。健康的城市空间的关键在于怎么分配占土地面积30%的绿地,是和过去一样按社区平均分布到城市中间,按绿地服务半径设置各类公园绿地(图1、图2)?还是将城市的各个功能组团嵌入绿色基底里(图3)?事实证明,传统模式在对抗公共卫生事件方面是非常不成功的,无论是纽约的中央公园还是芝加哥的千玺公园,都没能有效阻止病毒的蔓延。在病毒肆虐的时候也没有为人们提供什么避难所。人们关在自己的小笼子里,几乎所有的公共空间都是瘫痪的。
图1 传统的小区公园:被灰色包围的绿色斑块
图2 灰色空间中的传统绿地模式
图3 城市组团 + 绿色网络体系
作为城市或区域中心的公园模式越来越不受欢迎;通常的情况是节假日人满为患,而工作日则空空如也。工作日人们不需要公园,而节假日需要没有人聚集的公园。因此建在城区外围的公园绿地、自然野地更受欢迎。大都市公共空间应该去中心化或多中心化(图4),这样才能解决土地的适应性问题,以便构建方便小区的生活圈。每个组团都有完善的生活配套,人们不需要大范围流动,对交通的压力也会小很多。人们既可以享受大城市的文化优势,同时又有小城市的风情与安宁,这就要大力发展郊野公园,以绿道、碧道分割城市组团。绿色空间不应该是点缀在城市灰色空间里,而应该是灰色斑块被绿色空间网络包围(图5)。空间系统从国家、省域、市域、区县,到社区、街道、小区,形成由大到小的层级结构,并在空间上有不同的组合模式。各类公共空间用地比例关系会导致不同的城市功能组团的健康状况。过去一味强调连接和融合,忽视了公共空间的隔离和疏解功能,导致片面追求效率,却失去了抵御极端灾害的能力。连续的景观,成系统的景观才能解决城市生态安全和健康问题,而不是靠点状的公园和相互割裂的绿地。
图4 由单一中心向多中心演化 :绿色空间之内的灰色斑块
图5 城市组团:被绿色包围的灰色斑块
我并不反对适当保留一些传统模式中点、线、面模式,也相信小区公园的休闲娱乐作用,然而停留在过去点状斑块的绿地中是无法满足现代城市的安全和生态需要的。不要把珍贵的一点绿地割裂成大大小小的点,散落在各种灰色地块中,成为既无生态效益,也没安全功能的死角(图2)。过去城市绿地规划提倡的所谓“点、线、面结合”应该改成“景观基底,城在其中”。城市是由一个个大小不同的灰色斑块点缀在景观之中(图6)。
图6 多中心、多组团的灰色、绿色与蓝色空间的组合
五、结语
健康城市空间应该是蓝、绿、灰在结构上的重新洗牌。在大的空间范围里城市只是一个个灰色的斑块。大城市应该是多个斑块的组合。过去由灰色所包围的绿色斑块不应该作为风景园林的主流,特别不应该作为现代生态型城市的主流。“中央公园”模式如果不结合蓝绿带状空间的连接那就是孤岛,无法与现代生态型城市的要求相适应。我相信如果有一天人们提出对纽约中央公园的改造方案,那一定是增加一条东西向的绿道,将哈德逊河与中央公园连接起来,把曼哈顿分隔成真正意义上的上、下两个城区。
2020年我们又一次面对人类生存的问题,安全和健康的问题,人居质量的问题,环境问题,这些问题归根结底都与空间相关。从世界各地的疫情来看,大城市特别是依赖公共交通的城市,如纽约、芝加哥都是重灾区。怎么构建更为安全的公共交通系统,这是个新的课题。怎么构建城市群的隔离系统,是下一轮城市化不可回避的问题。风景园林对城市空间的安全和健康所起的作用,值得我们进一步深入探讨。相信由风景园林引导新的城市发展的时代已经到来!
©文中图片均由作者所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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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排版 | 李旻
审校 | 金荷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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