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华罗庚的“伯乐”——熊庆来

在中关村特楼13号楼101曾经住过一位世界驰名、有“伯乐”之称的著名数学家和教育家，他就是熊庆来先生。熊庆来先生真正是“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不胜枚举，仅在三座特楼中就有赵忠尧、赵九章、钱三强、柳大纲等著名科学家。在三座特楼之外，还有担任过中国科学院副院长的著名物理学家严济慈院士，曾任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数学系主任的段学复教授，享誉世界的著名数学家华罗庚、著名华人数学家陈省身，以及后起之秀杨乐、张广厚等。

熊庆来纪念邮票

1893年10月20日，熊庆来出生在云南省弥勒县的小村息宰，童年的熊庆来不仅聪颖过人，而且知道用功读书。14岁他就离开父母，独自一人来到昆明求学，1913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云南的公费留学生。

1913年留学法国，前排右一熊庆来

于是，熊庆来告别了故乡和亲人，从海防港登上远洋轮船，向先进却遥远的欧洲驶去。熊庆来首先来到比利时，他本来准备在这里学习法语和采矿专业，可是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德国军队占领了当时的中立国比利时。熊庆来只好辗转奔赴法国。从1915年开始，进入格勒诺布洛大学、巴黎大学学习。不想，在这期间，因为照料患病的朋友，他不幸染上了肺病，从此体质大不如前。考虑到采矿专业需要一个健壮的身体，他只好另选专业，改学数学。就这样“歪打正着”，熊庆来才能够成为世界著名的数学家。

在法国的8年当中，他先后就读于格勒诺布洛大学、巴黎大学、马赛大学，蒙柏里耶大学。取得了高等算学、高等微积分、理论力学、高等物理等多科毕业证书，并获蒙柏里耶大学理科硕士学位。巴黎是个迷人的大都市，充满了种种诱惑，但这一切对熊庆来似乎都不存在，他的心里只有他的使命——为国求学。

留学时期的熊庆来

1921年，熊庆来学成回国。在海外，他就和志同道合者一起商议，要办一所大学以回报故乡。可是回到云南之后，由于情况变化，办大学暂时无望，他只好担任了云南甲等工业学校、云南路政学校教员。1925年，他还曾在西北大学任教一学期。第二年秋天，他突然接到了一纸聘书，新成立的东南大学聘请他担任该校成立的算学系教授兼系主任。这既让他感到意外，也让他非常高兴。于是他风尘仆仆地带了妻子和儿子，赶赴南京。

在南京，熊庆来的工作异常繁忙，因为东南大学正是初建时期，师资缺乏，许多高深的数学理论课程必须由他亲自承担。在五年时间里，他开了十多门课，其中有《平面三角》、《球面三角》、《方程式论》、《微积分》等等。这还不算，许多教材还需要他自己编写。他编的《高等算学分析》于1933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被列为大学丛书。可是做这一切并不容易，因为长期伏案工作，他患了严重的痔疮，为了编教材，他只好趴在床上写作，时间稍长，四肢酸痛、头昏脑涨，非常难受，可是他仍然坚持写下去，有时甚至通宵达旦。

为了给国家培养有用之材，他更是殚精竭虑、倾其所有。东南大学有一位来自浙江东阳的学生，他聪颖过人，品学兼优，是东南大学第一届唯一一个毕业生。在当时中国教育和科学都十分落后的情况下，出国深造是一条最理想的成才之路，可他无力承担赴国外高昂的求学费用。熊庆来和其他几位“爱才如命”的教授得知这一情况后，决定用自己的薪水资助这位学生出国深造。此后，那位在法国留学的高材生就会定期收到熊庆来等人寄来的一笔钱。有一次需要给这位学生汇款的时候，因为学校的工资推迟发放，熊庆来实在没有钱了，就让妻子把自己御寒的皮袍子送去典当，把当来的钱给那位学生汇过去，工资到手后熊庆来才将皮袍子赎了回来。

那位学生如期收到了熊庆来教授的资助。多年后，他被授予法国国家科学博士的荣誉，又过了许多年，这位学生成了世界著名的物理学家，当他得知熊庆来教授卖皮袍的故事后，非常感动。他就是后来成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学部委员)，中国科学院副院长，中国科协副主席，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委员长，同样为祖国培养了许多杰出科学人才的中国现代物理泰斗——严济慈先生。由于严济慈在数学、物理等方面的杰出表现，法国从此开始承认中国大学的文凭。严济慈后来参与创建了中国科技大学，创办了中国第一个少年大学生班，培养出了我国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博士。这，是他对恩师的告慰。

我国现代物理光学研究奠基人严济慈

1926年，熊庆来转到清华学校（1928年改名清华大学）任教，担任算学系教授兼主任。1929年主持成立清华大学算学研究部，这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近代数学研究机构。次年招收第一届硕士研究生，陈省身便在这一年入读。

1930年的一天，熊庆来看到一篇文章名为《苏家驹之代数的五次方程式不能成立的理由》，这篇论文思路清晰，逻辑严密，透射出作者的才气和相当深厚的数学功底。经多方打听，他终于得知，作者是一位只有初中文凭，一条腿有严重残疾的年轻人。爱才惜才的熊庆来专程去作者的家乡，邀请他来清华。但清华大学毕竟是一所制度严格的名牌大学，一位只有初中文凭的学生是不可能直接进入大学学习的。于是熊庆来就在叶企孙先生的支持下，请他在系里当助理员，一边做些收发信函和保管图书资料的工作，一边让他听课读书。结果这位年轻人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把大学数学系的全部课程学完了。后来，熊庆来又选送他去英国剑桥大学深造。正是因为熊庆来和叶企孙、杨武之等几位“伯乐”的爱才之心，和他们的求实学风，中国才增添了一位世界闻名的数学家——华罗庚。他在数论矩阵几何学、典型群、自守函数论、多个复变数函数论、偏微分方程等很多领域都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华罗庚曾任中国科学院数学所所长，也承担了许多培养和提携人才的工作。

华罗庚

1932年，熊庆来赴瑞士苏黎世参加国际数学家大会。会后，他又请假一年，在巴黎从事研究工作。这次出国他选择了函数论作为专攻方向。1934年，他的论文《关于无穷级整函数与亚纯函数》发表，并以此获得法国国家博士学位。这一研究成果被数学界称为“熊氏无穷级”，并载入国际数学研究的史册。

1935年，熊庆来回国后，中国数学会成立大会在上海召开，他与30多名代表出席了这次盛会。1936年，熊庆来与另外几位数学界同仁共同创办了《中国数学会学报》和《数学杂志》，这一切都标志着中国现代数学研究已经颇具规模，进入了全面发展的历史阶段。

前面提到，熊庆来刚回国时曾想在云南建一所大学，只是由于种种原因，他的愿望没有实现。1937年，机会终于来了，他突然接到云南省主席龙云的邀请，请他去担任云南大学的校长。眼看能实现多年夙愿，熊庆来喜出望外，清华不肯放他走，他就以“告假”的名义，奔赴云南。

在龙云的支持下，熊庆来在云南大学放手大干。他比照清华的办学经验，有条不紊地从办学规模、专业设置、教师聘任、招生制度和学校管理诸方面对云大进行改造。到了1948年，云南大学从过去只有两个学院、七个系，总共不过300多名学生，发展成了有文、法、理、工、医、农五个学院十八个系，有1000多名学生的综合性大学。这里的医学院有附属医院，有解剖室；农学院有自己的农场，可供师生实习在大田中做实验；航空系有三架飞机。云南大学成了中国的名牌大学，有了“小清华”之称。云南大学培养出许多栋梁之材，事实又一次证明了熊庆来确实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

云南大学旧照

1949年9月，熊庆来随梅贻琦团长赴巴黎出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四届大会。在此期间，云南大学因为政权易手已经不承认他这个校长，国民党政府又停发了他的工资，还强行将他的夫人和子女从校长寓所中迁出，这使他的生活陷入困顿。雪上加霜的是，他又因为突发脑溢血，导致右半身瘫痪，他从此不能再用右手书写。熊庆来的生活，一下子跌入谷底。然而，逆境和病患并不能击倒他，他开始用顽强的毅力，坚持练习用左手书写，并且取得了成功。在数学研究上，他仍然艰难而又卓有成效地前进着，从1950年到1957年的七年间，熊庆来共发表论文20余篇。

熊庆来在法国时，他的很多朋友都提出可以让他去别的国家，都被他婉言谢绝了，他一直心系祖国。刚刚成立的新中国也求贤若渴，周总理曾多次写信问候他，邀请他回国。

1957年6月，在《关于亚纯函数及代数体函数，奈望利纳的一个定理的推广》一书完成后，熊庆来回到祖国，来到北京。中国科学院副院长吴有训、竺可桢，技术科学部主任严济慈、中国科学院数学所所长华罗庚以及叶企孙、庄圻泰等著名教授都来到机场迎接他。

熊庆来的学生们

（左起：华罗庚、陈景润、杨乐、张广厚）

回国之初，熊庆来曾经在中关村特楼13号楼101暂住。他那时受半身不遂的影响，行动仍然不便，因此中国科学院安排他住在一层楼。三座特楼里有不少他的朋友和学生，他们经常来拜访他，他也去他们的家中做客，如赵忠尧、汪德昭等。严济慈先生这时虽然已经担任中国科学院的领导，工作非常忙碌，也经常抽空探视老师。

休息了一段时间后，熊庆来先生担任了中科院数学研究所研究员兼函数论研究室主任、所务委员所学术委员会委员。他一面从事数学研究，一面辅导研究生，他常对研究生说:“老马识途，我愿意给你们领领路。”1962年，熊庆来收了两位研究生，他们都来自北大，这就是后来闻名于世的杨乐和张广厚。熊庆来在数学研究所工作8年，撰写和发表了20篇科学论文，还指导研究生发表了20余篇论文。1959年，他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1964年又选为全国政协常务委员。遗憾的是，熊庆来回国后，由于中国科学院没有再选学部委员(院士)，因此，他的学生严济慈、华罗庚等人已经是院士(学部委员)了，而熊庆来却不是。熊庆来并没有抱怨什么。严济慈、华罗庚等人对熊庆来仍执弟子礼，尊敬他、关心他，尽一切可能提供各种帮助。

中关村13楼虽是“特楼”，但他住的却是朝西的房子，于是科学院和数学所又把他的家搬到了结构和13楼一样的31楼，为了照顾他行动不便，仍是住一楼“101”号。这里的房间是朝南的，总是洒满一片阳光。那些年月熊庆来的心情格外舒畅，对祖国的前途和中国的数学研究充满了信心，他外出视察时曾赋诗：“前景无限好，处处见光明。”

熊庆来与夫人在北京

1962年9月13日，中国科学院假全国政协礼堂为熊庆来祝贺70岁大寿。中国科学院党组书记副院长张劲夫和北京市副市长吴晗亲临大会，向熊庆来祝寿。前来贺寿的还有严济慈、周培源、钱三强、华罗庚等六十多人。会上熊庆来激动地发言，他以特有的谦逊说，“自己能力不强，身体有病，但赖党的扶掖、教育和鼓励，得以至今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愉快地工作着。”最后他说，“在学习和工作的生活中，我实在有不知老之将至之感。”

1969年2月3日，一代数学界宗师，为祖国培养了许多杰出人才的伯乐熊庆来，在北京逝世，享年76岁。

1985年，华罗庚（左）和严济慈（右）看望熊庆来的夫人

熊庆来既是千里马又是伯乐，除自己在数学研究领域内攀登上科学高峰之外，还着意提携后辈，培养了一大批优秀人才，为中国数学界创建了一种识才、爱才、育才的优良传统，他的慧眼卓识是中国科学家的典范。

撰文 | 张庆生 边东子  编辑 | 刘畅  审核 | 张奕

本文转自：乐活中关村

点“在看”，分享给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