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仁宗：跟动物打交道，我们该遵循哪些动物伦理原则？

兽医学，这个译名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兽或野兽这种表述，是在进化论被人们普遍接受之前，人们所使用的一个误导性术语，这种叫法容易让人误以为动物与人有着截然区别。

说到底，人也是动物。但人有23对染色体，而其他动物的染色体数目不同。因此，科学上可简单区分为非人动物和动物。非人动物是人这个动物的“远亲”，按进化论来看，人与非人动物二者在系统发育上有联系。从这个意义上讲，兽医学可以称为“非人动物医学”，简称为“动物医学”。

（图片来源：行动亚洲）

动物医学是医学的一个分支，其主要任务是对非人动物的疾病、障碍和损伤进行预防、论断和治疗。而动物医学伦理学则是医学伦理学的一个分支，这个动物医学伦理学要做的，主要是帮助动物医生做出妥善（合乎伦理）的决策。当然，另一个与之相关的概念，那就是动物医学是一个专业，其从业人员也自然是专业人员，而非普通意义上为赚钱谋生而产生的职业，有社会责任。

谈到动物医学伦理学，会涉及到几个基础性问题。第一个就是：非人动物有权利吗？权利这个词的内涵，比利益要重要得多。因为说某人有权利，就要将义务强加于其他人身上。如果动物有权利，那么人就不应该对动物做某些事，否则就侵犯了动物权利。那么是所有的动物都有相关权利吗？也不是。从动物伦理的角度，动物权利仅限于“有意识、能记忆、有意向、对未来有计划有行动”的高等动物。不会有人建议动物应该享有与人完全相同的权利，事实上许多权利与动物无关，比如宗教信仰自由、言论自由、选举权、受教育权等。人也一样，基于男性与女性的不同，男性也不会要求享受围产期、受孕分娩等医疗卫生方面的权利。

（图片来源：行动亚洲）

接下来，在承认动物也有权利的前提下，也就意味着同时承认了它的多种内涵。第一，动物它不是东西、不是机器、不是物，不能随便抛弃；第二，动物有它自己的利益，你养的狗、养的猫，它是有自己利益的；第三，对动物不能虐待、不能剥削，包括不能殴打、不能抛弃、残害等等；第四，不能像对待东西一样对待动物，因为它不是物；第五，不能杀死无辜的非人动物。

接下来是它们的道德地位，道德地位是指我们应该怎样对待动物。

我们作为人，要正确对待动物。那么对于具体的动物而言，它的道德地位又取决于什么呢？首先它不取决于物种，而是取决于特征。比如不能因为我是智人，我就可以对动物肆意妄为。动物道德地位取决于它有无感受力，是否具备能够感受快乐和痛苦的能力；以及它具有较高的认知能力，能够有意识，使用语言和学习完成复杂任务的能力，如制造和使用工具的能力；有社会性（能成为该物种共同体之一员）；以及它拥有自己的生活。生活不同于生命，它赋予生命以内在的价值。比如我的猫，它是有生活的，有计划的，它今天跟我睡，明天跟我女儿睡，它都是有计划的。你把它抢过来，它不干，抢过来它又跑过去了。

对具备以上特征的动物，我们应该像对待人一样去对待它们。那么还有一些动物，在这些能力方面是不一样的，从动物伦理的角度讲，它们也就处于不同的道德地位。比如无感受力的机体，没有主观经验，不能体验事情的好坏，就没有道德地位，如无机物、植物、十分简单的有机体、昆虫、软体动物等；而对有感受力、无自我意识的机体，理应有一定的道德地位，比如鱼和啮齿动物等；而有感受力、且拥有自我意识的机体，能完全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它们就应该拥有完全的道德地位，如大多数人类和高等动物（灵长类、猫、狗、马、猪、牛等）。

我家的猫叫豆豆，它打呼噜，表示它很快乐。它最愉快的时候是我和老伴看电视的时候，它头靠着我，后腿靠着我老伴。我们看电视，它打呼噜，它很快乐。它不单有感受力，还有自我意识。狗与猫都有自我意识。比如我们叫“豆豆过来”，她就过来，都知道是叫她，说明有自我意识。这些动物无疑是具备完全道德地位的。

而动物医学伦理，则指的是评价动物医生决策和行动是非对错的标准，这也是动物医生的基本价值取向和应尽的义务。作为经常与动物打交道的动物医生，其伦理又有哪些是必须遵守的呢？

这里一共有7条。比如对动物医生而言，他遵循伦理原则的第一条就是：只负责考虑患者（有病动物）的福利、动物照护人的需要和公众的安全，避免利益冲突；第二条，动物医生应该富有同情心，尊重动物的福利和人的健康，在动物医生－照护人－患者关系之中提供优质的动物医疗卫生服务；动物医生应该坚持专业精神，在所有专业活动中坚持诚信；动物医生应该尊重法律，并有责任设法修改不符合患者最佳利益和公共卫生的法律和条例；动物医生应该尊重照护人、同行和其他健康专业人员的权利，应该在法律范围内保护医疗信息；应该继续学习、应用和推进科学知识，参与动物医学教育，并使相关信息告知给照护人、同行和公众；动物医生应该有责任参加有助于改善社区和公共卫生的活动等。

但是当动物利益、照护者利益产生冲突或矛盾时，动物医生又该如何处理？动物医学伦理就是用来帮助动物医生做出妥善决策的一门学科。类似的情况，在人类医学中也一样存在。比如人家生孩子痛得受不了，要求剖腹产，医生非不同意，结果产妇跳楼死了。当这两个义务冲突产生的时候，哪个更重要？病人的生命重要，还是僵死的规定更重要，这些简单道理，有些医生显然没有弄明白。具体到动物医生如何在动物利益与照护人利益不一致时运用动物医学伦理来化解争端，这个时间不够了，有机会再详细谈。

这里，向精心照护小动物、维护小动物福利的人致敬！最后我讲一个小故事。就是我家养的猫。叫花花，17岁，后来生乳腺癌去世了。我养了它17年，发现它生病后，带它去医院。护士医生给她看病，她舔对方的手，知道表达感谢。因为病情较重，决定不给她开刀。她临去世时，给它最好的东西它也不吃了，后来是大叫三声去世了。我后来为此事大哭。我成人后哭过两次，一次是我的好朋友卫生部长陈敏章去世的时候，再就是这只猫。她很会照顾人。我母亲在世前，通常每晚9点半睡觉，她总是叫老人回房睡觉，陪老人家睡了一会，再出来陪我们看电视。我母亲喜欢打麻将，我们平时工作忙，没有时间陪她打。一次苏州老家来了客人，和老人家打麻将打到了2:30还不下桌子，她就生气了，先是把牌拨弄到地上，可老人家还在继续打，她又跑过去咬我母亲的手，最后干脆去蹲到了麻将桌子中央……她们说“这猫怎么这样啊……”于是，这场麻将就终于散了。它的行动，说明它有思维。我母亲去世后，我们搬了个新家，它每天晚上陪我干活，每到一点以后，它就过来叫我睡觉。过了一点，如果我还呆在计算机旁边，它就坐在键盘上，不让我开夜车，我就不能再干活了。现在家里又养了一只猫，我偶尔开夜车（加班），从晚上十点到凌晨四点，它就一直陪着我。不要以为动物不能照顾人，以为它们是自私的，其实人才是自私的。

邱老师家养的花花，1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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