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丨周大地：摆脱煤炭依赖，山西能源革命将更有前景

今年5月召开的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八次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在山西开展能源革命综合改革试点的意见》。作为全国重要的煤炭大省和能源基地、煤炭主产区和五大综合能源基地之一，山西省正在为全国的能源革命综合改革探路。为什么试点选择山西？山西的能源优势和困境分别是什么？能源革命将为山西带来哪些改变？在山西开展能源革命综合改革试点一个月之际，记者专访了中国能源研究会常务副理事长、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研究员周大地。

能源革命是经济转型的重大课题

记者：您认为能源革命试点为什么先选择山西？资源型城市的能源转型对城市的高质量发展起着什么样的作用？

周大地：能源转型不只涉及能源本身，而是整个经济转型中的重要行业，山西有着大量煤炭和火电，如今要“革命”，发展可再生能源，压力不可能不大，甚至会有点“割肉”的感觉，但是能源转型必须要进行。

为什么山西要转型？一方面，从能源发展角度来看，我国的原煤产量从十几吨上升到三十多亿吨，的确支撑了21世纪以来工业特别是电力、冶金、水泥等行业对能源的需求，但是也带来了巨大的环境压力——土地塌陷、城市污染、生产安全事故等等，各方面的负担都很重。山西曾经是中国煤炭的最大生产省，“煤老大”的帽子戴了很多年，山西也曾经提出过要控制煤炭产量，加强环境保护，提升煤炭煤矿的质量。但是2002年煤炭迎来了“黄金十年”，山西省也难以抵御市场的拉动，煤炭产量还是继续增长。

另一方面，从经济角度来看，现在扩张型的经济增长走到了平台期，应该追求高质量发展。高质量发展有很多方面的含义。如果不提高单位产出的效益，还是凭劳力、资源、环境，大量生产低附加值产品，那中国经济是不可行的。我国人均GDP现在好不容易达到1万美元左右，如果将来要达到中等发达国家3—4万美元的水平，靠现在这些低附加值产品是没有市场空间的。因此经济方面必须有新的增长点。

记者：中国工业和经济发展付出了较大的资源和环境代价，您认为推进我国能源生产和消费方式变革的背景和必要性是什么？

周大地：除了经济转型的需求外，国内和全球的环境问题也要求尽快能源转型。2013年前后，雾霾问题在华北、华南、华东等地区都很严重，山西也不例外。

从环境和生态文明建设来看，人们生活质量要不断提高。城市化进程越来越集中，对于能源清洁化的要求越来越迫切。全世界的能源都在向安全高效、绿色低碳方面转型，为什么？因为气候变化的问题和挑战日益突出。能源低碳化成为现实问题，不管发展中国家还是发达国家，都要在这方面努力。

要实现《巴黎协定》温升控制在2℃以内的目标，时间非常紧迫。中国的煤炭在一次能源消费中占60%左右的比例，要实现这个目标，没有多少时间了。从能源研究的结果来看，中国要真的实现低碳化，首先要把煤炭产量和消费量都减下来。在此过程中，可再生能源来替代火电，天然气在过渡阶段可以大量替代煤炭，总之在化石能源之中，煤炭是第一个要退出燃料舞台的。

因此对于山西省来讲，依靠煤炭的经济增长空间不会更大了。增量不可依靠，存量也保不住，对于以煤为主的资源型省份来讲，是非常严峻的挑战。资源型省份和城市如果未来经济增长还是单纯依靠煤炭等资源为主，就可能落入“无路可走”的困境。

能源革命要避免只围绕煤炭做文章

记者：《山西打造全国能源革命排头兵行动方案》提出要推动煤炭清洁高效开发利用，在您看来，煤炭清洁化利用算不算能源革命？

周大地：煤炭行业的创新和清洁化利用，从能源革命的角度来说，还是眼光太局限了。 我认为围绕着煤炭转不会彻底解决碳排放问题，要防止在煤炭所谓的“产品链延伸”方面做文章。煤炭用传统方法利用不再可行，维持存量的话就要找出路，进行清洁高效开发利用。但是煤化工投入巨大，附加值比较低，例如煤制油投资成本巨大，而且受油价影响较大，并且市场可扩张性、知识产权长期使用的范围也比较窄，市场前景有很多不确定性。

能源革命要防止只在煤上面做文章，煤炭的清洁高效开发利用并不能成为所谓的未来能源，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用新瓶装旧酒，不是未来的最终方向。

煤炭清洁高效利用当然要做，但是绝对不能作为能源革命最重要的方面。煤炭的清洁高效利用，是不论是否转型都必须要做的事。我们需要全面理解什么叫能源革命，真正的能源革命要摆脱对煤的依赖，这个很关键。政府和社会要下定决心，鼓励向非煤行业发展。

记者：山西的能源革命对其他相似的资源型城市和地区有什么借鉴意义？

周大地：以传统能源为经济主要支柱的省份的确都面临类似的能源、环境和经济问题。在能源生产革命方面，尽管一些省煤炭产量高，火电也过剩，但是发展可再生能源，多产业带动经济发展，加快低碳能源转型，才叫能源革命。能源革命很多都是经济问题，经济不转型，能源就很难转型；但是只有能源转型，经济不发展也不行。所以，第一，对于像山西这样的资源型地区来说，经济发展要从依赖煤炭转到不依赖煤炭；第二，就算经济不转型，能源还是要转型，要做到能源供应的多元化。

经济要增长，必须发展其它产业，很多资源性的省份都存在着经济转轨的问题，现在连加工业为主的东部省份都要向高附加值产品行业转换。山西省如果产业再不转换，就可能会出现德国鲁尔区或者美国阿巴拉契亚山“铁锈带”一样资源枯竭导致的经济萧条的情况。山西的地理位置不错，利于能源输入和输出，如果山西都转不了型，其他资源型地区能源转型就更困难。

能源革命是长期工程 着不得急

记者：能源革命要摆脱对煤的依赖，那么不依赖煤炭的山西，在能源革命和经济转型要考虑哪些因素？

周大地：山西省作为三晋大地，有一定的历史文化积累，晋商也非常有名。抗日战争时期，山西省是晋察冀、晋绥等抗日基地的重要地区，历史文化和红色记忆都是山西的优势，现在依然有很大的文旅产业潜力。山西省可以发挥自己的长处，充分挖掘潜力，发展山西特色能源、特色地域经济。

如今我国老百姓的需求多样化，山西省在决定布局之前，先要弄清楚本地百姓的需求是什么。山西省有些方面做得不错，比如说太原市已经实现了出租车全部电动化，这在全国是比较早的，可以说当地政府的决策和执行能力很强。

新的产业会拉动经济增长，如果去造别人已经在造的东西，或者还是以粗加工产品出口为主，这很难做到创新。山西省应该利用现有的技术能力，在一两个方面做出突破。如果不给自己提更高的要求，就如同病人不想彻底恢复健康，只是保守治疗防止病情恶化，那他永远不会活蹦乱跳起来。

山西可以将绿色、低碳与合理、高质量的物质消费需求结合起来，在城市、交通、文化、医疗服务体系等方面充分发掘潜力，这比直接办工厂要难一些，但是在能源转型中是非常必要的。不只是山西，我个人认为全国城市的能源和经济转型都要贯彻“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要从老百姓需求出发，按照最绿色低碳、最可持续发展的模式来建设城市。

记者：您预计山西省何时能完成能源革命？

周大地：能源革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并不是短短一两年的努力就能成功，所以山西还要将能源革命继续下去。但是“革命”很不容易，山西发展煤炭这么多年，跨越到别的领域确实挑战重重。山西省要真正实现能源和经济转轨，确实着不得急。要用几年时间培养人才队伍，培养新兴产业。可以学习国内很多高科技公司，在人才引进和研发上加大投入，生产也是自动化程度无人操作，这样的产品附加值才高。

此外，山西具有良好的风能、太阳能资源，新能源也是重要的发展方向。山西省能源革命目标是到2020年，新能源装机占全省电力总装机规模的35%左右，这是比较高的比例，短短一两年的时间达到这个目标，存在很多挑战，所以技术实践上更要以绿色低碳为方向。

（来源：中国能源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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