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1950—1977年中国化学科普图书与社会背景的关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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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1977年中国化学科普图书与社会背景的关系（上）

3. “百科全书”式科普图书中的化学

1954年起，原创的化学科普图书逐渐增多，数量开始与苏联的译著持平，并逐渐处于领先地位。1961年，中央提出对国民经济的八字方针“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科普图书的出版也随之稳步发展。中国科学事业的优势在于政府的大规模动员和组织能力，以及科学家的合作精神。当时国内缺乏高质量的科普丛书，因此组织了一大批科研人员和中学教师进行《十万个为什么》的创作。这套书从1961年起开始出版，1964年已经发行580多万册，“文革”版本多次印刷，发行量达到上千万册。《十万个为什么》以生活中常见的自然现象为主题，以问答体的形式推送科学知识。《十万个为什么》自1961年问世以来，至今已有六个版本，派生作品达上百种，有学者称其为“《十万个为什么》现象”。这套丛书在1950—1977年推出了三个版本。

1961年开始推出的第一版，采用较为少见的三十六开本，比三十二开本更小巧，便于携带，也受到少儿读者的欢迎。封面被分割成小块，象征着砖石搭建起科技大厦，每一块有一幅漫画，表现不同的学科问题[18]。化学学科单独一册（第二分册见图2），很多问题都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现象，包含化学的基础知识和原理，比如“雷雨后，为什么空气格外清新？”这类天气中的化学反应，“做豆腐为什么要点卤？”这类食品中的化学知识，“火柴为什么一擦就着火？”这类生活中的化学常识，等等[19]。

图2 《十万个为什么》第一版化学分册封面

1964年开始发行的第二版，改为常见的三十二开本。这一版为保证科学内容的准确性，增加了高校教师担任作者，还聘请著名科学家担任顾问，如茅以升、钱崇澎等。化学部分增加为两个分册。这一版的封面沿用了第一版的风格，被分割成不同板块，采用和主题相关的插画填充，表现相应的学科内容，比如化学分册中有烟花、水分子、制氧装置、喷洒农药等插图（见图3）。第二版在内容上进行了大量改动，有一半以上的问题是新增的，原有的回答也进行了重新编写，注意联系生产实际，反映科技方面的新成就，增加很多关于石油、塑料、橡胶方面的问题[20]。

图3 《十万个为什么》第二版化学分册封面

1970开始推出的第三版（“文革”版），化学部分仍为两个分册。封面受到“文化大革命”运动影响，上半部分是工农兵高举《毛主席语录》，下半部分是分子结构式等和化学相关的内容（见图4）。在内容上时代印记更加深刻，很多反映三大革命运动，目的是让“科学普及读物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因此删去了很多“错误”内容。增加了大约三分之一的新题目，这些题目联系工农业生产实际，反映“文化大革命”以来中国在科学技术方面的新成就。原来的作者和编辑大都遭到了批判，因此这一版作者大多为红卫兵，科学性和准确性都有所下降。虽然这个版本存在缺陷，但客观上在图书匮乏的年代为读者提供了一套知识读物。

《十万个为什么》是一种通俗百科全书式的科学普及，也是一次规模性知识推送的尝试，这套书的成功，给中国当代科普创作提供了有益借鉴，即发挥政府的组织能力和科普工作中的合作精神。这套书的化学部分侧重于解释常见现象进而介绍基本化学知识，这体现出当时的科学普及仍处于知识普及阶段。

图4 《十万个为什么》第三版（“文革”版）化学分册封面

4. 诠释领袖和政治斗争

1966年“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整个知识界都受到了这场运动的影响。化学科普图书从1965年开始逐年减少，直到1967年完全消失。1970年才开始以每年1至2部的速度缓慢恢复，1977年出版了5部，这个数字还不到1959年的一半。

“文革”时期出版的图书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在扉页或者正文中会大量出现与内容相关的毛主席语录和马恩语录，其目的是用自然科学知识诠释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比如图5中提到的“我们看事情必须看它的本质”，分子和原子作为组成物质的基本微粒，就是语录中所谓的“本质”。恩格斯的论断“波义耳把化学确立为科学”，“从拉瓦锡以后，特别是从道尔顿以后，化学惊人的迅速的发展从另一方面向旧的自然观进行了攻击”，“化学中的新时代是随着原子论开始的”等被用作对化学史的总结。

图5  “文革”时期出版的化学科普图书中的“毛主席语录”

科普图书在这个阶段也被赋予了政治标签。比如《十万个为什么》第三版（“文革”版），自1970年出版发行，正值“文化大革命”运动最为热烈的阶段，为了顺应“斗争”潮流，重版说明当中就有这样的叙述：

《十万个为什么》这套书，过去在……反革命修正主义文艺黑线和出版黑线的影响下，存在着不少错误……，脱离三大革命运动实际，不少内容宣扬了知识万能，追求趣味性，散布了封、资、修的毒素。在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广大工农兵和红卫兵小将，对这套书中的错误进行了严肃的批判，肃清修正主义文艺黑线和出版黑线的流毒[21]。

林彪事件之后，就有文章借化学元素周期律的发现对林彪提出的“天才论”进行批判，文中提到：“否定群众创造历史，夸大科学人物个人作用，宣扬‘天才论’，都是资产阶级唯心史观的货色，必须予以肃清。”[22]

“文革”当中虽然大部分科学事业处于停滞状态，但也取得了一些成就，比如在国防方面的“两弹一星”和氢弹等。为了将这些成果当中的科学道理展现给民众，化学科普图书做了一定贡献。1964年原子弹实验成功之后，1965年就出版了《原子和原子能》。1972年氢弹实验成功，1973年出版《原子核与原子能》，主要介绍原子的内部结构、同位素、放射性以及核能方面的知识[23]。当时中苏关系进入了剑拔弩张状态，推出这本书还有战备方面的考虑。书中一半内容介绍原子的基本原理，另一半内容和核武器有关[24]。

此外，在“文革”中期的70年代初，中美关系开始缓和，美国的科普图书也开始走入中国读者的视线。其中比较著名的是阿西莫夫（Isaac Asimov，1920 —1992年），他以科幻作家的身份为世人熟知，同时也是一位高产的科普作家，他的非小说作品中有关化学和生物化学的就有16种[25]。其中《碳的世界》1973年在国内出版发行，发行量达到81 200册。姊妹篇《氮的世界》在1977年出版，发行量更是高达87 450册，创造了这一时期外国译著发行量的记录。《碳的世界》和《氮的世界》主要介绍有机物，重点是生产和生活中常见的醇、醛、酸、酯，以及各种含氮有机物[26-27]。由于这两本书的主题是有机物，插图中有大量的结构式（见图6），因此阅读这些书需要一定的有机化学基础。

图6 《碳的世界》插图

5. 总体情况

此时期110部化学科普图书在内容上可分为如下类型：综合性的化学知识、常见的物质与现象（空气、水、火）、碳及有机物、材料（金属、玻璃等）、化学元素、原子和分子、化学实验、化学史、其他，各部分内容所占总数的比例如图7所示。

图7  1950—1977年化学科普图书内容比例图

内容上综合性化学知识、常见的物质和现象、碳及有机物这三方面占比最大，材料、化学元素、原子和分子、化学实验、化学史等也都是当时出版的内容。总之，当时的化学科普图书既包含了化学的基本知识和原理，也兼顾了生活和生产。读者主要是青少年，因此在语言上生动、诙谐，并配有大量图片，富有趣味性。这些作品不论在内容还是语言风格上，都为之后化学科普图书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1950—1977年化学科普图书在整体上可以分成三个阶段，即1950—1966年，1967—1970年 和1971—1977年。如 图8所 示，1950—1966年的图书数量在50年代呈上升趋势，1956年第一次科普高潮随之而来，出现了化学科普图书出版的第一个高峰（1951年的高峰几乎全部为苏联译著）。60年代开始下降，到1967年化学科普图书出版开始出现停滞，70年代初又开始缓慢上升，但一直到1977年都没有达到50年代的高度。

图8  1950—1977年化学科普图书数量趋势变化图

6. 结语

1950—1977年是科学文化由政府领导、科学共同体主动实施的整合的开始阶段，这中间发生了一些政治运动，化学科普图书的创作和出版都受到了影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对科普工作没有经验，加之政治上对苏联的一边倒，在化学科普方面也集中对苏联的化学科普图书进行翻译。1956年由于“向科学进军”口号的提出，形成了对化学科普有利的社会氛围，科普组织对科普资源进行了有效配置，大量化学科普图书诞生，1959年达到一个高峰。这期间诞生的《十万个为什么》受到广泛欢迎。但是60年代开始由于“文化大革命”等政治运动产生了社会动乱，打破了有利于化学科普发展的环境，整合的过程受到了影响。70年代中后期政治环境逐步好转，科普图书的数量和质量再一次逐步提升。因此在这个整合阶段，稳定的政治和社会环境，是发展化学科普事业的基本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