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科学地面对老龄化挑战？ |《自然》聚焦中国脑科学

原文作者：Sarah O’Meara

2005年，计算生物学家韩敬东从美国回到中国。回国后，她发现自己很难让国内的其他科学家相信，她的研究目标是非常重要的。

韩敬东想把焦点放在老龄化研究上。当时，这个领域在国内根本没有资金来源。她说：“许多同行告诉我，这不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科研领域。”

凭借自己的生物医学背景，加上曾作为软件工程师和在计算生物学领域的经历，韩敬东相信她可以证明他们错了。韩敬东想用她在美国研究癌症的细胞方法，探索人体的衰老方式。

她说：“我希望这些信息能够帮助人们在年龄不断增长的过程中，更好地理解和管理他们的健康需求。”

中国人口正在走向老龄化。由于独生子女政策，中国从1980年至2015年的出生率有所下降，加上个体寿命的延长，预计2006年至2050年，65岁及以上人口的比例将增加两倍，达到总人口的近四分之一。

如此急剧的人口变化所产生的结果不容小觑。目前，全国五分之一的人口患有神经退行性疾病或神经精神性疾病。中风、阿尔茨海默病、帕金森氏症和肺癌等年龄相关疾病的患病人数将会进一步上升（参见“年龄相关疾病”）。预计到2030年，患有至少一种长期疾病的人数将是今天的三倍（参见go.nature.com/3dd66bw）。

自从韩敬东回国以来，决策层也意识到了国内医疗系统亟需改变，才能应对老龄人口增加所产生的空前需求，这无疑为她的工作提供了不少助力。她说，在2015年左右，中国的资助机构就开始招募科学家讨论并提议应对人口老龄化挑战的策略，这使得一些专项资助得以启动，老龄化研究的规模也不断扩大。

回国后的前五年，韩敬东一直在研究基因在衰老过程中的相互作用；到了2010年，韩敬东被委派领导一个上海市试点项目。中国科学院-德国马普学会计算生物学伙伴研究所的这个项目使用不同的计算方法，从庞大的基因和蛋白质数据集中鉴别出相关模式，促进了我们对细胞和机体如何衰老等其它方面的理解。

2015年，在发表了大量有关蠕虫和小鼠衰老的研究之后，韩敬东和她的团队报告了他们的首项人类研究成果。该研究以相对较小的300人队列为基础，展示了算法如何使用3D面部图像，预测个人的衰老速度（W. Chen et al. Cell Res. 25, 574–587; 2015）。她还从科技部获得了190万元人民币的研究资助。去年7月，韩敬东转到北京大学，她现在希望能以5000人的队列为研究基础。    

韩敬东说，老龄化研究仍然是一个前景光明的领域，“即使目前无法获得令人震撼的结果，也不能脱口而出其未来的应用方式，但在中国的社会背景下，老龄化研究确实是十分迫切的。”

2008年至2018年，中国机构的研究人员发表的有关老年病学和老年医学的论文数量增长了两倍。    

2016年，中国政府宣布了“健康中国2030”规划，旨在应对中国在医疗保健方面的长期挑战。这项国家政策提出了一系列促进老年人健康的干预措施，例如鼓励均衡饮食和适度健身，劝阻吸烟等。

同年，中国科学院神经科学研究所所长蒲慕明介绍了“中国脑计划”（China Brain Project）的具体目标。作为中国最具雄心的神经科学项目之一，“中国脑计划”的任务包括增进对自闭症谱系障碍、抑郁症和神经退行性疾病的理解（M.-m. Poo et al. Neuron 92, 591–596; 2016）。

及至2017年，中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发布了“器官衰老与器官退行性变化的机制”重大研究计划。第二年，韩敬东通过该计划获得了240万元人民币的研究资助。2018年，科技部启动了“主动健康和老龄化科技应对”重点专项。

中国的黄手环项目旨在帮助阿尔茨海默病患者。

上海交通大学上海糖尿病研究所所长贾伟平说，所有这些努力都是为了推动针对中国老年人的服务和研究的发展。

政府还资助了多个基础和临床衰老研究中心，如中科院干细胞与再生医学创新研究院和北京大学衰老研究中心。

不过，梅奥诊所的罗伯特和阿琳·科戈德衰老研究中心负责人James Kirkland说，考虑到这个问题的规模，可能还需要做出更多的投入。

 “我认为他们正处于一个十字路口。” 他说，“中国是否会投入巨资来应对这一科学挑战？还是将专注于另一个研究领域，如某些新型太空探索？在我看来，他们尚未决定是否要将这类系统生物学问题作为重中之重的优先事项。”

中国的老年病学科学家迫切希望利用中国庞大的人口，开展大规模的研究，生成有关人类如何衰老的可靠数据。

中国已经优先考虑在医学领域使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例如，“健康中国”计划将建立更多的数据中心，将目前散布在不同部门的病历全部整合起来。      

2018年，科技部资助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国家老年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主任陈彪1500万元人民币。这笔款项让研究帕金森病的神经病学家陈彪，可以在利用患者电子病历的基础上，建立有关神经退行性疾病的国家信息数据库。鉴于有近60%的帕金森病患者居住在中国，这个数据库将是面向全球研究人员的宝贵资源。

目前，陈彪正在与上海同济大学的生物学家裴钢合作建立这个数据库。裴钢研究的是能减轻阿尔茨海默病对认知减退影响的药物。他认为，要说服不同政府机关共享信息可能很难，因为很少有这种全国性合作的先例。他说：“我们需要就数据共享的规则达成普遍共识，比如如何共享数据，如何使用数据，采用什么数据形式，以及所得科学成果由谁受益。”  

裴钢还希望中国可以建立一个组织样本库，供全国乃至全世界的神经科学家和临床研究人员使用。但他也担心这方面的阻力，因为器官捐赠在中国的接受度还不高。

“我们没有这种传统。我们认为身体是神圣的。这就需要我们告诉人们，为何遗体捐献对于医学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中科院干细胞与再生医学创新研究院研究员、中国细胞生物学学会衰老细胞生物学分会会长刘光慧表示，除了克服文化方面的挑战，老龄化研究领域若要取得进步，还需要进一步与其他领域整合。“在中国，我们需要跨学科整合生物医学、物理、化学、工程、生物信息学和人工智能等领域，”他说，“那可能是我们推动该领域发展的最大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