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7-13 13:53:58
国之英豪
（全剧）序幕
第一场 烽烟寻路
第二场 狂风大浪
第三场 西行东归
第四场 迎接黎明
第五场 逆境求索
第六场 两个转变
第七场 历史作证
尾声序幕
声光电特效手段呈现的上世纪 30 年代同济大学吴淞校区。
淞沪抗战。1932 年 2 月 7 日、11 日，吴淞校区被日机炸得一片狼籍。
【前奏，神秘而梦幻，但不失庄重。空旷的舞台上七零八落地呈现类似“圆明园
废墟”一样的四处倒落的大理石柱子、瓦砾、断垣残壁等（实景或多媒体）。】
【一组约十几个年轻民国学生（有男有女，男多女少）打扮的人物出现在废墟中】
（唱）
流连在梦中，看得见时间的模样
徜徉在梦里，看得到时间的形状
流逝的岁月，是掠过大地的光
在我的心中，它有着无比的分量！
一年复一年，春风她徐徐过江南
一载又一载，宝山那田间的桃花海
她听惯了长江水，也看惯了浦江岸
她也梦见了，那一座美丽的校园
【间奏，随着“回忆”回到了当年吴淞校园一篇欣欣向荣的时空。音乐中，演员
的舞蹈似乎在魔术般地虚拟“建造”的过程，背景多媒体（或实布景）虚拟的吴
淞同济校园建筑在渐次辉煌的音乐中一座座拔地而起，一根根宛如崭新的罗马柱
耸立起来。（这一段要比一般歌曲的间奏长，便于一层层展开画面，完成从“废
墟”到“辉煌当年”画面的过程）】
（唱）
为什么手中握着简单的仪器
建筑和桥梁就拔地而起
为什么年轻面庞如此的沉静
日后能拯救病弱的国民
为什么此时只有无言的静寂
却听到热血涌流的声音人才辈出长盛不衰的秘密
就藏在它的心跳和呼吸
济人济事济天下，同心同德同舟楫
却戛然而止——在这一九三七！
【突然，震耳欲聋的轰炸声，多媒体（或实景）一切又归为废墟，众人错愕，短
暂的停顿或间奏】
（唱）
难道说这条路就无情地湮灭
书声琅琅将永远沉寂
难道年轻学子将如风散去
寻找的答案会永远成谜
这里的才俊会星散中华大地
同济母校将在新的地方站起
人才辈出长盛不衰的秘密——
就藏在她的心跳和呼吸——
青春光华不逝，奋斗精神不死！
与国家和民族同舟共济
【定格，所有演员如雕塑般屹立在“废墟”之上】
序幕落幕后，出以下字幕：）
第一场 烽烟寻路
1932 年 2 月第一场 烽烟寻路
1932 年 2 月
地 点：同济大学吴淞校区被日机轰炸后的废墟
时 间：1932 年 2 月下旬某日
人 物：李国豪、许仓、章萍、校长
【断壁残垣。舞台中有倒塌的罗马式立柱，大石块。在视觉上显现破坏
与毁损的严重。景片中有火光。李国豪高高站在一大石块上，翘首远望，
寻找前方可通行的路径。章萍手捧一束（祭奠用的）白花，金苍绕过李
国豪身下的大石。】
李国豪 （手指前方，招呼两人）走这边！小心！往左边过去。
许 仓 （向上方的李国豪伸出手）国豪，我扶着，你下来吧。
校 长 （厉声）站住！你们回去！从原路回去！
章 萍 校长——
校 长 警戒线不要越过。
李国豪 （朝地面四下察看）我们没越警戒线，哪儿划了警戒线啊？
校 长 （厉声）我站在这里，我人就是警戒线！（上前）你这位同学——
李国豪 校长——
校 长 我认得你，李国豪。1929 级的。高中只读了一年，才十六岁就考上了
同济。在百多个大哥哥考生中，考了个第十名，是不是啊？
李国豪 不不不，校长，录取十五人，我只考了第十四名。校 长 那你现在准备读哪个专业？
李国豪 校长，我准备读医科。
校 长 好。这位女同学也面熟。
章 萍 校长，我叫章萍。
校 长 如果我没认错，你就是去年拍了张照片，拿了外国摄影比赛大奖——叫
什么——
许 仓 许苍！阿拉上海宁！！
校 长 你们赶紧离开这！
章 萍 不行，校长，我得到实习工厂那边，在同胞遇难的现场，献上这一束祭
奠的白花……
许 仓 我和李国豪准备拍下这里现场的照片，作为将来控诉侵略的铁证。
李国豪 是啊，校长，你看，我相机都带来了。
校 长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这里很危险，现在我再说一遍，我要你们离开这里，
马上离开！
李国豪 校长！今年 1 月 28 日，日本人挑起战事，让上海笼罩在血光之中。转
眼就到了 2 月 6 日正月初一，可国人何来心思过年？！可就在五天之前，
在北方，日本人占领了哈尔滨。从去年 9.18 起，才 4 个多月,诺大东北
竟全境沦陷……
章 萍 2 月 7 日正月初二，日本飞机投弹轰炸同济，江上日本军舰大炮机关枪
也同时攻向同济。从上午 8 点半起，到下午 5 点半止，整整 9 个小时倾
注而下的枪林弹雨啊。我们这些文弱书生，都是血肉之躯，拿什么来保
护我们同济啊？！许 仓 2 月 11 日，正月初七，野蛮的暴行又重演了……同济再被重创。大家
都看到了，后边的大礼堂、电气试验室、材料试验室、我们的宿舍、实
习工厂都给炸没了，我们的图书、机器，标本、模型，全都灰飞烟灭了，
校长！
校 长 同学们，让你们流离失所，我这个校长真是——无能啊！寒假结束了，
老师和同学也都陆续回校了……老师们站在我面前，看清了我身后的一
切，问我没了试验室，课该怎么上？我便给老师鞠躬，说试验室毁了我
无能为力。返校的同学，走到这里，看到宿舍没了，我也对同学鞠躬，
现在，我也应该向你们鞠一躬。
李国豪 校长，该鞠躬道歉的，绝不是您！该是那叫中国“不抵抗”的国府！去
年底，同济学生赴南京的抗日请愿团我错过了，下一次请愿我一定要去，
我要大声喊“誓死抗战”“不当亡国奴”!
许 仓 校长无需为我们的生活过虑。有这么多同济老师为安置同学奔忙。我们
上海本地的学生，也会对外地的同学伸出援手。
李国豪 校长，我的心里，像是一块一块，一层一层地垒上了石头。我心里的石
头和这地上的石头汇成了一片，我得在这些石头中，找一条出路来……
章 萍 校长！你就让我为遇难同胞献上一束百花吧。
校 长 （回过神来）现在我再说一遍，我要你们离开这里，马上离开这里。走
得远远的。
校 长 （上前从章萍手中拿过白花，俯身将花放在了脚下的地面上）就在这里
遥祭即可。（正色，语气沉重）在野蛮的炸弹和枪子当中，这柔弱纯美
的花儿，真如同一粒灰尘般无足轻重。（走到金苍跟前）那已经被毁坏的，难道不像个梦般的幻景。追回它们又有何益？
李国豪 可是，眼前这惊心动魄的罪行现场，是不是才更该记下，将来作为控诉
的铁证啊！
校 长 （走到李国豪跟前，一手搭在其肩头）但你要知道，你是生在一个屈辱
无穷无尽、希望难觅踪影的中国，如果不思振作奋发，今日你心中的石
块，会变成明日的大山，压得你的生命，透不出一丝气来……唉，我的
话说完了，你们这些稚嫰的年轻人啊，快走开，离这里远远的。该干什
么，就干什么去罢——我的话你们还听不听？！
李国豪 校长！我们现在脚下的这片土地，本应该是求知的宁静校园，而不是杀
戮的烽烟战场。侵略者们反反复复无休无止地炮击和轰炸，难道是想要
把我们同济夷为平地，将教授和学生们都斩尽杀绝吗？！他们也太恶毒
了！！
校 长 你们知道吗？在姑苏城有座美丽的过云楼，俗话说，江南收藏甲天下，
过云楼收藏甲江南，日本侵略者的一把大火彻底烧毁了过云楼。自唐代
以来，无数珍贵的书画，付之一炬。几日前，商务印书馆被炸毁，数十
万册古籍毁于一旦。众人皆知，我国立同济大学以工科名世，培养出的
千万名工程师，皆是建我国家，强我中华的栋梁。日本要撼动我国之根
基，同济怎不是他的眼中钉？！世人又皆曰“十军工九同济”，倭寇妄
想在战场上让我国军队的武器装备始终处其下风，一直被动挨打，那么
“军工之魂”的同济，怎不是他的肉中刺？！彻底断我中华文脉，废我
中华武功是日寇的全盘计划。今日，狰狞的面目，在同济的废墟上，让
世人看得更加清楚。李国豪 您是说，日本鬼子必定要将同济除之而后快，将我们的学校抹平。我们
同济就该咽下这口气吗？
众 人 绝不！
校 长 可是现在国家衰弱，一旦国土沦丧，区区同济，也终将不保！
李国豪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许 仓 守住上海！
章 萍 抗战到底！
李国豪 为国家尽忠，做英雄豪杰！
校 长 年轻人啊，要知道，其实在你们这个年纪，尽忠于国，便是不荒废学业，
把书念好——同济没倒下，也没屈服。课我们照上，实验照做。刚刚收
到了一个好消息，临时校舍已经签下合约，粗粗布置停当。新学期我们
同济就在上海市内巨源路的那临时校部开学。你们现在，就赶紧去那儿
报到吧。
许 仓 太好了！
章 萍 太好了！
李国豪 校长，我还有一事相求！
校 长 什么事？
李国豪 校长，我想申请改换我的本科专业——由医科改为工科。
校 长 为什么？
许 仓 国豪，你要换专业，你可得想清楚啊！
章 萍 国豪，医科可是你一直以来的志向啊！
李国豪 我原来学医科，是遵从父亲之命。只想学成后行医，能捧上一只金饭碗。这一切打算，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之前就听说“厚国聚民，莫先乎工”，
今天听了校长您的一席话之后，我顿时就明白了那“先”字的深意。是
啊，眼下国家危亡，积贫积弱，而国家只有快快强大，方能打败敌人。
我学工科四年毕业后，就可以立即出力出汗，报效祖国，也就不枉母亲
给我取的“国豪”这个名字了！
校 长 好，李国豪，我准许你弃医从工！实现心愿！
（第一场落幕后，出以下字幕：）
毕业以后，究竟是追求精神财富呢，还是追求物质财富？兼而有之恐怕不行。
要是追求物质财富，就得不到精神财富。
要下决心追求精神财富，淡泊物质财富。
——李国豪
我一生梦寐以求的就是在祖国的大江大河上建造最大的悬索桥。
——李国豪
第二场 狂风大浪
1936 年 6 月第二场 狂风大浪
1936 年 6 月
时间：1936 年 6 月（前半场），1937 年 12 月 13 日（后半场）
地点：钱塘江岸边，钱塘江大桥工地（前半场）和桥头（后半场）
人物：李国豪 时为毕业前夕来钱塘江大桥工地实习的同济大学学生。23 岁。
梁浩魁 钱塘江大桥工地工程师。35 岁，同济大学土木毕业。学兄。
曾从军行伍。
冷副处长 时任钱塘江大桥工程处副处长，协助茅以升先生主持修建我国
第一座公路铁路两用的现代化大桥“钱塘江大桥"”，38 岁。
章 萍 与李国豪同窗。为毕业前夕同来钱塘江大桥工地实习的同济大
学学生。23 岁。
同济大学的钱塘江大桥工地实习生及工人若干。
【梁浩魁戴着一顶钢盔，在工地上焦急地等着】！
【冷副处长风尘仆仆，上】
梁浩魁 冷长官！
副处长 哎！好你个梁浩魁，我哪是什么长官？
梁浩魁 冷副处长，您是钱塘江大桥工程处副处长，当然是长官。
副处长 好了好了，反正以后再也不许叫我长官。……对了，把昨天工地上的事
情给我讲讲。
梁浩魁 报告冷长官……哦，不，冷副处长，昨晚的情况是这样的，大桥现场正
在连夜赶工期，一边勘测一边浇筑时，突然断电，工地上一片漆黑，江
中立起的几个桥墩上挂的航标灯也全熄灭了。这时，只听到有人喊了一
句“有船来了！危险！要撞桥墩了！”我隐约看到有艘大船从上游直冲
而下。当时桥面工地真的什么都看不清，我的处置方案就只有让大家迅速撤离。
副处长 嗯……这也合情合理。
梁浩魁：可就是那个叫李国豪的小子，完全无视命令、不听指挥，一个人提着个
手电筒，不要命似地跳到尚未完工的桥墩上去，指挥船只通过……说实
话我们在场的人什么都看不见，他怎么跳的我都不知道……好在船没撞
上桥墩，安全驶过，这小子也命大，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副处长 （听后若有所思，一伸手）把那个学生的档案拿给我看看。
梁浩魁 （拿出一个档案袋，双手呈上，在茅以升翻阅的同时道）李国豪，国立
同济大学 1936 届土木科，目前正在实习期，马上要毕业了，我认为，
他的行为，简直是……
【梁浩魁的话未说完，副处长已经将档案递还给梁浩魁】
梁浩魁 我认为对李国豪的这种行为，我们应当严加…… 紧，就这样吧。（转
身离去）
梁浩魁 （有些错愕）……是！……冷长官再见！……
【少顷，李国豪、章萍及数个实习生上。】
章 萍 梁学长！
李国豪 梁工程师！
学生甲 梁工程师！
学生乙 学长好！
梁浩魁 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别叫梁工程师，要叫我梁长官，或者，长官。
【人群中有人不得已地：“梁长官”……此时，一个侍从人员上前来】
副处长 梁长官，刚才忘记给你了（将一个信封递给梁浩魁，离去）。梁浩魁 （冷笑）冷先生，冷长官，听闻你昨夜的所作所为后，要亲自在你的同
济实习成绩单上给你评分。李国豪，你拿去吧——（满脸鄙夷）
章 萍 （上前一把抢过展开看）天呐，一百分！李国豪，你好样的！
【众人议论纷纷“什么？一百分”大家纷纷抢了传阅成绩单，最后传到
满脸惊讶的梁浩魁手里。】
章 萍 老师说，你所有的专业课里，最低的一门都有 97 分。老师还说，咱们
同济办了几十年，论成绩，没人能跟你比。现在实习又拿了满分，真要
空前绝后了。李国豪你简直就是个天才！
李国豪 哪里哪里，根本就不是。
章 萍 梁长官，不，梁大哥。当年你读同济，成绩肯定没李国豪好。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梁浩魁 （正了正头上的钢盔，严厉地）李国豪，你犯大事了知不知道！你个广
东南蛮！你个上海小开！你个……（气得找不到词）
李国豪 梁长官，我哪来这么多头衔……
梁浩魁 骂错你了吗？你不是广东人吗？还有，你不是从上海，从同济那边过来
实习的吗？我骂错啦？
章 萍 梁工程师，咱们“五族共和”、“中华一家”，不搞地域歧视，好不好！?
梁浩魁 （对章萍）少插嘴！（对李国豪）李国豪！信不信我把你抽个皮开肉“定”？
（拉出一根鞭子）
【人群中一阵哄笑。】
李国豪 是“皮开肉绽”，不是“皮开肉定”。
梁浩魁 我一个学工科出身的，念错个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念“定”！“皮开肉定”！
章 萍 梁学兄，不，梁长官，现在会不会后悔十多年前，你在我们同济读本科
的时候，没好好修国文啊？！
梁浩魁 去去去……我倒是想问你李国豪，昨天是你毕业实习的最后一天，你偏
偏在这时斗胆犯事。现在，我要是真的严格按工地施工的法度处罚，你
就应当皮开肉“定”了。
李国豪 我没错，如果这样的惩罚，也算是造桥实习、经受锻炼的一部分，那我
欣然领受。
梁浩魁 你昨晚放胆行事，知不知道后果？
李国豪 当然知道。
梁浩魁 知道你还干？
李国豪 因为全黑了！
梁浩魁 全黑你还跳？
李国豪 那艘船的船头根本没有探照灯！
梁浩魁 没有探照灯，要你去当探照灯？
李国豪 我要是不去，船毁，桥断，人亡！
梁浩魁 你！我们现在说的是你莾撞行事的后果——你自己过来看，悬空七米！
李国豪 我得过学校男子跳远冠军，一蹦跳出六米远！
梁浩魁 可那个悬空的距离，有七米！
李国豪 我用 5 秒钟算了下现场顺风的风速，得出我能跳出七米五！
梁浩魁 要是这风……要是这风突然倒着吹了呢？你要是掉进钱塘江，还当什么
探照灯？难不成你还得过游泳冠军？！李国豪 我确实还得过同济的四百米自由泳冠军……
梁浩魁 你！不跟你绕圈子！过来，我现在很严肃地告诉你：嘴硬也逃不过一顿
抽！你到底有没有想过，稍有不慎就会送命？
李国豪 如果真因为护桥而死，我死而无憾！
梁浩魁 好大的口气！我看看过会儿，你还有没有那么大的口气！
【梁浩魁举起鞭子，正要往李国豪身上落下】
章 萍 梁长官，冷长官都给国豪的实习成绩打了一百分，这是冷长官对他的褒
奖，你凭什么还要处罚国豪啊？李国豪年纪比我小，算我学弟，我这个
学姐不服！
众 人 对！我们也不服！
李国豪 章萍，算了……
梁浩魁 茅以升先生，茅长官，叮嘱我好好照看你们，我要对毛长官负责，对你
们这些学弟学妹负责。我说过多少次啦？工地实习，安全第一；平安无
事，重中之重。
章 萍 哟嗬……梁长官，您可是我们最好的安全表率——我们上工地，（拍头
上的安全帽）戴的是藤编安全帽，梁长官您戴的可是钢盔。您这是主动
给自己的安全加码呀！
【众人大笑】
章 萍 好啦好啦，大家散吧，干活去啦！
【众人都指着自己头上的藤编帽，边走边唱】
众 人 干活喽！赵州桥来什么人修?玉石栏杆什么人留?什么人骑驴桥上走?什
么人推车轧了一道沟? (继续哄笑)梁浩魁 （大怒）都别唱了！你们真以为我梁浩魁是个胆小鬼吗？说起来，我是
你们实打实的学兄，也是大桥施工的工程师。我今天站在这里，只有一
个目的，确保钱塘江大桥顺利完工！这有什么可笑的！
【众人不语】
梁浩魁 你们知道自己刚才唱的是什么？是《小放牛 赵州桥》，我梁浩魁是河北
赵县人，赵州桥就立在我家洨河上。日本人占了东北，马上就会吞噬我
的家乡华北。到时候，赵州桥一头一尾，都会设上日本兵和汉奸的岗哨；
野蛮的铁蹄，将践踏在赵州桥上，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来到工地的
第一天，我就对茅长官发誓，钱塘江大桥就是我的命，我一定确保在这
里，建起一座当代的赵州桥！
李国豪 （感动的）梁兄，昨晚我护桥心切，行为冒失，刚才还当众顶撞您，对
不住了！但是我心里想的，跟您是一样的。今天，这钱塘江大桥将如赵
州桥一般重现中华大地，时局之下，它就要成为国族的命脉：抗日的军
人要从这桥上过，战斗的枪炮要从这桥上过，赈济民生的米粮要从这桥
上过……如果需要我为桥冒险，为桥献身，我万死不辞。
梁浩魁 （语带哭腔）李国豪，你说得好！
李国豪 钱塘江大桥绝不能让强盗玷污！我们要建好她，守住她！
梁浩魁 （拉过李国豪的手）你们就是亲兄弟！再过一年多，钱塘江大桥肯定能
最终建成。李国豪，通车典礼那一天，我请你，还有你们（指向众人），
回到这里来一睹她的雄姿和丰彩。
众 人 （齐声）梁大哥，我们一定会回来！
李国豪 我这一离开，做梦，也会梦见大桥的。梁浩魁 一言为定！
众 人 一言为定！
【光转，方才的情景消失，“小放牛”的歌声充满混响地久久回荡……舞
台上的定点光集中在李国豪一个人的身上，他像是走在一条奇怪地光铺
成的路上，似是光阴瞬转】
李国豪 我……这是怎么了？是在梦中么？
【舞台另一头出现朦胧的梁浩魁的身影，声音熟悉而又陌生】
梁浩魁 李国豪。
李国豪 梁大哥！我这是在哪儿？我是在做梦吗？现在是什么时候？
梁浩魁 现在是 1937 年 12 月 13 日。
李国豪 什么？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我一定是在做梦，这是哪儿？……（梁
浩魁的身影消失）梁大哥！梁大哥！……对不起，梁大哥，我失约了。
此刻，我应当在钱塘江大桥的桥头，来与梁大哥、与江萍，赴一年前的
君子之约。可这一年来，日寇轰炸了同济大学，把校舍全部摧毁，我只
能和我的学生们从上海转移到浙江金华我没能来……我这到底是在哪
儿？是在钱塘江大桥？（转身四下看）真静啊，大桥桥头，静得就像远
离了战争，静得就像炮火硝烟都已蒸发。
章 萍 （手捧梁浩魁戴的钢盔缓缓出）这只不过是暴风眼当中短暂的宁静；是
生死搏杀关头，喘息片刻的宁静。
李国豪 章萍学姐，怎么是你？梁大哥呢？
章 萍 梁工程师，不，我还是照他的习惯，称他梁长官吧——李国豪 梁大哥他...怎么啦？！
章 萍 （平静地）梁长官已经为国捐躯了。
李国豪 不—— 梁大哥……
章 萍 梁长官是同济二三年那届的，毕业即从军，成为工兵营中领军干才。1932
年的一·二八淞沪抗战，梁长官奋不顾身在上海与日军激战。这顶日式
钢盔，便是当年的缴获。他也正是戴着这顶钢盔走进钱塘江大桥工地的。
还说是为工地节省下了一顶安全帽……（哽咽，说不出话）梁长官原想
等大桥通车，便重返战场。却不料这钱塘江大桥竟变成了战场。防空、
护桥、抢修，直到前天，他才停住，躺在担架上。他的胸膛已经被日本
飞机扫射的子弹打穿了。现在，我把这顶钢盔交到你手里，请你拿上他
的遗物，走吧。
李国豪 章萍，你就让我留在这儿吧！梁大哥的血流尽了，还有我的。
章 萍 走吧，回去吧！
李国豪 你让我留下来吧，难道大桥就不需要我了吗？！我记得茅以升先生说过，
我们中国人始终建不起一座像样的现代化大桥，所以他才将大桥工地当
成学校，千方百计吸纳土木工程专业的学生来参加实践……你就让我留
下来吧。让我战斗到底！誓死保桥！！
章 萍 国豪，已经没有钱塘江大桥了……
李国豪 什么？
章 萍 杭州城陷落了。按预定方案，茅以升先生已经亲自引爆了预先放置的炸
药，炸毁了大桥，以免它落入日寇魔爪。
李国豪 什么？这可是茅先生亲手设计建造的钱塘江大桥啊！章 萍 站在这桥头，看脚下的钱塘江一路汇入东海，永不停息；回头看，六和
塔下的西湖，是烟雨中的江南……我只想让你来体会一下一个造桥人的
心情：当他在即将建成的桥上架上最后一批钢梁时，他还计算着该在大
桥的哪个关键部位，预先安放多少强力炸药，将来才足以将大桥炸毁；
他相信大桥也有美丽而独立的生命，而他却要在这个生命降生仅三个多
月，便将她亲手毁灭。这样的一个造桥人，难道他不愤懑、不憋屈？！
不恨自己生不逢时、生在一个战乱、贫弱的中国？！
李国豪 （一字一顿地）大悲深恸忽弥怀，意气迎火照天烧，波平浪晏终有时，
不立新桥非国豪。
章 萍 李国豪！记住你今天说的，在将来那个自由、和平的中国，你这个年轻
的造桥人，要在中国的江河上，架起无数钢铁的彩虹，决不能让钱塘江
大桥的悲剧重演！记住了吗？
李国豪 记住了——！
（第二场落幕后，出以下字幕：）
少年励志，唯学是求；
不顾贫困，德国远游；
幸得良师，更遇善友；
潜心斗室，乐以忘忧；
战火纷飞，安饱奚有；
大难不死，矢志不休；
辗转归国，叹何处兮能我留！——李国豪晚年追忆《战火纷飞中的留德生活》
第三场 西行东归
1945 年 11 月第三场 西行东归
1945 年 11 月
地 点：德国南部小城达姆施塔特李国豪寓所
时 间：1945 年 11 月
人 物：李国豪、许仓、克雷伯教授
【欧式装饰的李国豪寓所，舞台正中篇左是沙发，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
一个打开的樟木箱子，地上竖着两只整理好的皮箱子。舞台偏右是空空
的书桌。李国豪正认真整理着行李。门外传来金苍急促的喊声。】
许 仓 国豪！国豪！
李国豪 （兴奋而紧张地）金苍，你回来啦？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许 仓 我托的熟人跟我保证，那辆开往法国的美国军用专列明天上午八点整会
准时发车！我们可以上车！
李国豪 这次的消息可靠吗？不会又白跑一趟吧？
许 仓 放心！美军现在是占领军，他们的车是通行无阻的。再说，我们是中国
人，不是德国人，他们愿意给个座位！
李国豪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太好了。金苍，你看——（指着茶几上的樟木箱）
我已经把书、科研资料和生活必需品全部装好了，原本以为会来不及，
可一想到可以回国了，干起活儿来可是飞快……
许 仓 （打断）对了，国豪。我看你还是先把行李收起来吧。
李国豪 为什么？
许 仓 你看你兴奋得把大事都忘了！不是说好了一会儿克雷伯教授他们要来为
你送行么？这些年他和你的关系就像一家人，我担心他看到了会不好受。李国豪 （若有所思）好吧……
【正在此时，门铃响了】
许 仓 他们来了，你去开门！（迅速拎起两个箱子往里走）
【李国豪前去开门，门外站着克雷伯教授】
李国豪 教授！您好！快请进——
克雷伯 李！你好啊！
克雷伯 李，德国战败，到处都被炸得不成样子。公路毁了交通不便，大家就专
门委托我一个人来送送你。
李国豪 谢谢您，教授。
【克雷伯站在书房中央，环视空空如也的房间，把公文包放在一旁的书
桌上，转回身来时眼神停留在茶几上打开的樟木箱子，空气尴尬地凝固。
这时，金苍放完前两只皮箱走回了房间。】
许 仓 克雷伯教授！
克雷伯 金，你好。
李国豪 （转身对金苍使眼色，暗示他茶几上的箱子）金……金苍啊，克雷伯教
授专门来看我，你赶紧去厨房给教授煮一杯咖啡……快把茶几清理一下！
（朝着箱子嘟了嘟嘴）
许 仓 （明白过来）……噢！好的……教授您先请坐（欲“顺便”抱起箱子下）。
克雷伯 （打断金苍）呃……这箱子还没有整理完，就放在这儿吧，不碍事儿的。
李国豪 哦，那金苍，你快去煮咖啡吧……
【金苍一下子手足无措，尴尬地瞪了李国豪一眼，下。李国豪顺手把箱
子盖合上。】克雷伯 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是和这只大木箱子同时出现的。就在这
里，在这个房间。我还记得那是在 7、8 年前，在 1938 年的 9 月的一天。
正式开学前，我一路找到了这里，你的住地。我迫切地想要看看，我教
授生涯里的第一个博士研究生是什么样的人，而且他还来自那个遥远神
秘的国家，中国。
李国豪 战火纷飞的中国——
克雷伯 那天，大箱子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物件。而你面色憔悴，眼神中带着悲
伤。作为洪堡学者，你从流离在中国战场上的同济大学，幸运地来到达
姆施塔特工业大学深造，远离了一场可怕的战争，可你看起来没有丝毫
的高兴和兴奋。
李国豪 于是您便哼起了那首欢快乐德国民谣，教我，想要让我快乐起来。
李国豪 一切都会过去，
一切都将逝往；
寒冬腊月之后，
又是明媚春光。
克雷伯 那相逢的最初时光，的确已经逝去了。哦，对了。李，我今天来还有一
些东西要还给你，非常重要的东西。（边说边回身从公文包里取出厚厚
的一沓资料。）
李国豪 （疑惑地）教授，这是……？
克雷伯 （翻开这一沓笔记本递给李国豪）这是你刚到德国，上我的《钢结构》
课的第一年做的课堂笔记，我问你借的，你还记得么？（看着李国豪手
中的资料）说实话，那时候上这门课，我实际上并没有准备完整的讲义，在学期末复习回顾的时候，不得不参考你们的课堂笔记。而在所有的笔
记中，只有你这个中国学生李国豪的笔记本——德语水平如此之高、态
度如此严谨、学习能力是这样的出类拔萃——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
象！当时我答应用完就还给你，可是很抱歉，拖了这么多年，我……其
实不是忘了，是一直没舍得还给你。
李国豪 没关系教授，您传授给我的知识已经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克雷伯 （由衷地）李国豪，大学里，我们德国人是这么称呼你的——伟大的李，
最优秀的科学家！回想当年，你来德国短短两年，就写出《悬索桥按二
阶理论实用计算方法》这样顶级的论文；那时你才 28 岁啊！紧接着又
写了《钢构分析的几何方法》——让自己成为第一个来自中国的“特许
任教工学博士”。
李国豪 人们只需要知道，我是您的一名中国博士，这就够了。
克雷伯 不，他们不会叫你中国博士，你还有个更加响亮的称呼：“悬索桥李”。
现在德国土木工程界都这么叫你了。我心里很清楚，不久的将来，全德
国甚至是全欧洲的桥梁工程专业学生，都会在教材中读到你那了不起的
二阶理论，他们的眼前便会浮现运用这个理论，在易北河上建起的那座
优美的大桥；我是满心期待啊——再过两三年，和你一起发表出……（回
过神来）哦，算了，不说这些了。
【李国豪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而克雷伯尔越说越激动，说道末尾，他重
重地喘了一口气，取下眼镜机械地擦拭着，充满期待地看着李国豪。】
李国豪 教授，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不是来送我的，是想来挽留我的。
克雷伯 （自嘲地）哈哈哈哈，你等回国这一刻已经等了好久了，现在行李都准备好了，我怎么能留你呢……（停顿，经过一段复杂的内心挣扎，突然
改变了态度，抚着李国豪的大木箱，用极为迫切的语气激动地）那……
好吧，李，我这里有两个建议，请你选择——将你的这一沓《钢结构》
笔记拿回去，放进你这只沉重的大木箱子里，让它变得更加沉重，带上
它回中国吧。或者相反，箱子留下来，你也留下来……我们一起，像小
鸟一样轻盈地飞去瑞士、飞去美国，继续完成我们共同的事业。你，愿
意选择吗？
李国豪 （沉默许久）教授，这个木箱的确很沉重。它沉重，是因为和中国联系
在了一起。（缓缓打开箱盖，取出前一场梁浩魁遗赠的钢盔）这是一位
中国勇士在敌人的侵略中，奋勇抵抗的战利品，他把它赠给了我。钢盔
很沉，然而，正是它，在 43 年 9 月盟军的达姆施塔特大轰炸中救了我
的命。我头戴它躲在一张桌子底下，一枚弹片正中了钢盔，留下了这一
道深深的擦痕。
克雷伯 （接过钢盔细看）上帝啊，这真是个奇迹！
李国豪 这个箱子也很沉重，因为它是用中国特殊的结实木材——樟木制成的。
我临来德国前，我的母亲在家乡广东梅州，用光了她所有微薄的积蓄，
请匠人给我打制了这只樟木箱。我带着它一路漂泊，记得邮轮刚到威尼
斯，在圣马可广场我就坐在这个箱子上，望着周围的一切，深深地呼吸，
我对自己说：和平真好！那时，我感到和平，这箱子也散发着一种樟木
的香味！我在心中喊叫：中国，你要有和平啊……
克雷伯 （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是的！和平降临了，战争已经结束！这里——
欧洲——和你的祖国一样，已经没有了战争。不久这里就会恢复秩序，你完全可以把这儿当成你的第二故乡，继续你的工程学研究。
李国豪 （伸手示意教授停下）这个箱子，这些年一直伴随着我、提醒着我：带
着它出来，就要在未来的某一天带着它回去。而我，离开我的祖国，同
样也是为了在某天回去——经过钻研深造，成为建桥的好手，回到同济
大学，教出一批批建桥的徒弟和学生，直到我和他们一起建成十座大桥，
百座大桥——为了我那和平降临的祖国。我回去的日子，到了！
克雷伯 李！不要轻率地，将你自己降格为一个建桥修路的普通匠人。恕我直言，
中国太落后了，根本不适合你的科学研究工作。你现在是一个卓越的工
程专家，正在成长为桥梁工程领域世界级的权威，你掌握的是全世界最
前沿的理论与技术。李，在这里！在欧洲！才有值得你终身为之奋斗的
事业啊！
李国豪 可我的根在中国！那是我的归宿。那片博大的土地几千年来都是世人艳
羡的幸福乐园，近百年却屡遭列强欺凌。今天不同了，我的祖国一百年
来第一次战胜了侵略者，百废待兴，它需要我！即使只有我一个人，也
一定要去改变您口中的那个现实——中国落后的现实！
克雷伯 李，我非常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你是个工程师，而且是一个伟大的工
程学家。科学不分国界，不能用狭隘的祖国观念，限制了你身为科学家
与工程师的研究与创造。
李国豪 的确，科学技术不分国界，但科学家和工程师却有自己的祖国！工程师
如果连自己的祖国都不去建设，那他还算什么工程师？
克雷伯 不，你错了！德国战败，德国原子物理学家、火箭科学家、空气动力学
家、甚至包括我这样的桥梁工程学家和那些汽车工程师，本以为会遭遇厄运，性命不保！可许多人不仅活了下来，还在战争结束后，迅速地被
送往瑞士或美国继续他们的科研工作——这是科学不分国界的明证；站
在全世界、全人类的立场而言，这是最佳的选择！现在，你，李国豪，
为什么就不能也做出一次最佳选择呢？！
李国豪 教授，我明白——
克雷伯 （误解，兴奋地）你……明白了？我马上就可以联系瑞士、还有美国
最好的研究所……
李国豪 （打断）我明白您所说的那些人，有著名空气动力学家冯布劳恩、还
有我们达姆施塔特工业大学的火箭专家库特德布斯教授、物理学家格
哈德赫茨贝格教授，还有许许多多的科学技术精英。如您所言，也许
我做出的，是您眼中最差的选择，但我比他们幸运、比他们幸福——
因为我可以选择报效自己的祖国而他们——已经无奈地失去了这个权
利。我不知道在他们坐着美国军用飞机飞越祖国上空的时候是否能看
见，默内水坝、埃德尔水坝被炸决堤后，鲁尔河像是破裂的血管一样，
等待着他们去缝合；我不知道他们能否听见，在被炸毁了 90%的科隆老
城，那曾经用 700 年时间建造的科隆大教堂被炸弹撕裂的伤口在回荡
着中世纪的唱诗；我不知道他们能否计算出德累斯顿轰炸后 50 个银行、
30 家百货公司、20 家影剧院、19 座教堂、640 家店铺和 78000 所民宅
需要多少科学家和工程师在平地重建？还有几乎彻底消失的法兰克福、
柏林……
克雷伯 你不必说下去了……李，你赢了！此刻，你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能用知
识报效祖国的人。没有什么能改变一个爱国者的心，那就请接受我的祝福吧！（克雷伯缓缓地自己拿过先前的那沓笔记本）这些笔记反正已经
刻在你脑子里了，就留给我做个纪念吧。
李国豪 老师！如果说我对德国还有什么留恋的话，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您了！这
么多年来，您给予我的科学技术知识，您对事业一丝不苟的态度，以及
严谨的治学精神，将会使我一生受用不尽……
克雷伯 李国豪！
【两个人眼含热泪依依不舍紧紧拥抱在一起。】
克雷伯 我真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国豪 老师！您保重！
克雷伯 李，我三十七岁就认识你，你作为我第一个博士生，我本来还想着，即
使你这个天才到了 60 岁时，我也才 70 多岁，我们两个人可以用人生最
年富力强的时光，一起做出一番惊世骇俗的事业。我原来还希望，还希
望……可现在只有你可以自由地回去报效祖国，而我这个所谓的科学家
却丧失了这份权利。这一切都怪那可恶的纳粹，都怪那万恶的法西斯！！
李国豪，记住，有生之年如果有可能的话，回来看看我。（克雷伯伤感
地转身收拾公文包，要离去）
李国豪 （追上）老师——再让我送送你吧！
克雷伯 （摆摆手阻止）留步吧，（用颤抖的手指着李国豪）记住，有生之年，
有可能的话！！
【许仓端着三杯咖啡上，望着悲痛欲绝的李国豪】（第三场落幕后，出以下字幕：）
李国豪于 1979 年重返达姆施塔特，克雷伯教授亲自为他举行欢迎会，慷慨
激昂地回忆着李国豪当年的突出成就。当李国豪激情澎湃地介绍完自己的新论文
时，人群当中迸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头发花白的克雷伯站在人群里激动地颤
抖，老泪纵横……有生之年，他们重逢了。而一别 34 年后，克雷伯先生知否，
他当年的学生李国豪已经走过一条漫长且不凡的人生旅途……
——同济大学校长李国豪访德实录
第四场 迎接黎明
1949 年 4 月第四场 迎接黎明
1949 年 4 月
地 点：上海四川北路上一家美国人开的热闹酒吧
时 间：1949 年 4 月 27 日
人 物：李国豪 时为同济大学工学院院长 35 岁
章 萍 时为中共地下党员 35 岁
杜立文 同济学生自治会主席，中共地下党员 22 岁
王 炎 同济进步学生，在国民党大搜捕中被捕，获李国豪营救。
其他进步学生
【酒吧门口，六个特务在门口影影绰绰得交头接耳，走动】
【美式酒吧，舞台后方偏左是酒柜吧台，舞台后方偏右有小乐池。舞台
前方偏右是两张圆桌。李国豪坐一张桌，四名学生围坐另一桌。两桌很
近，但李国豪是背对着学生们，手中还拿着一张报纸装作在看报，脚边
放着一只公文包。乐池中的乐手演奏一阵后停止，散去。】
杜立文 （紧张地起身）王炎，你怎么把李老师带来了！这样一来，李老师的处
境就变得危险了！
王 炎 （吃惊起身）杜学长，我怎么会连累老师呢？
杜立文 昨晚，反动派出万名军警宪兵特务搞得上海高校大搜捕过后，你被抓进
他们的警局里。在那里，你就不该提出，让李老师前去交涉把你保释出
来。
李国豪 小杜，你误会了。王炎同学没有向他们提出过任何要求，是我昨晚惊闻
事发后，今天一早自己进的警局，交涉保释出了王炎。我身为工学院的
院长，王炎是我院的学生，我这么做合情合理。要说引来“危险”, 小杜，你恐怕还是多虑了吧？
杜立文 李老师，正是因为您的院长身份……好，您听我分析一下——从去年同
济老师同学们发起的 1.29“反迫害”运动起，上海民众都把我们同济
大学叫做了“民主堡垒”。这个堡垒核心的部分在哪？土木工程系！正
是您李院长一手掌管之下的工学院的土木工程系啊。没有您李院长的全
力护佑，我们的这个核心怎么可能越来越坚硬？！今天您出面和他们面
对面的斗，营救王炎，在敌人的眼中，此举难道不是进一步坐实了你“红
色教授”的身份？！
李国豪 “红色教授”这个名头听来可真气派！却之不恭，好，我欣然领受了！
杜立文 王炎，你前脚从警局脱身，后脚便领着国豪老师来到酒吧，来参加我们
行动小组的每周例行会议——斗争经验也太丰富了吧！
王 炎 这里，虽说是美国人开的酒吧，西方媒体记者进进出出，国民党特务投
鼠忌器，不敢在这里弄出太大响动，
杜立文 就算这样，此地也并非绝对安全，特别是现在这个非常时期。有什么必
要让国豪老师出现，冒被特务盯上的风险呢？！
李国豪 杜立文，别难为王炎了。这地方是我一定要来的，他拦也拦不住。眼下
你们的处境很艰难，我就想来见一见你们，看看你们是不是都还安全。
再说了，我堂堂的同济大学老师，就不能和自己的学生在酒吧聚一聚
了？
王 炎 （感动地）李老师, 真的太谢谢您！
杜立文 可您也得注意自己的安全！解放军已横渡长江，直取南京，国民党反动
派大势已去，土崩瓦解，上海的敌人眼看末日到来，都已经疯狂了。昨天他们是对 19 所高校的进步学生下手，接下来，就怕会调转枪口，对
准像您这样的一群左翼知识界名人和“红色教授”了！
李国豪 我不怕！我是听之任之，泰然处之，他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一名在酒吧外望风的进步学生急上，附在杜立文耳边低语几声。】
杜立文 王炎，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王 炎 你上来就兴师问罪，我哪敢和你说。再说了，我们有组织纪律，我还不
能和你说呢。
【两人起身，布置外围望风学生出门，二人占据门口吧台和卡座位置。
这时酒吧门打开，章萍进门。】
章 萍 国豪——
李国豪 （激动不已）章萍，老同学啊，怎么是你？在这里见着你，意外，太让
人意外了！也太让人惊喜了！
【一名特务样男子上，在舞台右端（前门）鬼祟盯着李国豪。】
章 萍 国豪，十几年没见了，见到你真高兴。
【两人干杯，对视许久未语】
李国豪 如果没猜错的话，一直通过王炎和我联系的深海就是你。
章 萍 没错，我是中共地下党员。
【李国豪给二人到上酒，举杯神情凝重，二人一饮而尽】
章 萍 其实，今天是党组织派我来正式通知你，你的名字出现在他们的黑名单
上，我们的内线刚刚密报，他们近期就要对你下黑手了——乔大哥嘱托
一定要绝对保证你的安全；苏州河南岸旧厂房里，为你设了临时避险藏
身之所……形势十万火急，希望你能够尽快和我们撤离，越快越好，最好是今天！
李国豪 章萍，我有与你一饮而尽的理由——见到你可真高兴。可我没有和你一
起逃跑的理由——我李国豪是敢做敢当之人，不是惊弓之鸟。
章 萍 国豪，你信不过我吗？
李国豪 章萍，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信得过你，也信得过共产党。只是—
—只是——我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坐在这里，把手上的这本书，看完。
章 萍 哦，我真好奇，是本什么书这么吸引你？
李国豪 但丁的《神曲》。
京公网安备1101020200842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