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7-13 13:54:40
【又一名特务样男子上，出现在舞台左端（后门）。窜了几下。】
章 萍 让你连生命都不愿再顾及了？它对你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李国豪 你错了，它并没有让我不再顾及生命，它倒是让我重新思考生命。你听
着，我给你念开头的这一句（捧起书来，打开）：“我走过我人生的一半
旅程，却又步入一片幽暗的森林，这是因为我迷失了正确的路径。啊！
这森林是多么荒野，多么险恶，多么举步维艰！”
章 萍 真的迷失了吗？
李国豪 我感同身受！但丁说，35 岁正是人生的中途，必须反思自己人生的意
义和价值。现在，我也 35 岁了，我边读边反思，结果却令人绝望。意
义——失去了，价值——也许从来都不存在。
章 萍 国豪，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李国豪 4 年前我从德国返回祖国，那一刻我满怀着憧憬，我曾幻想过在胜利的
土地上为国建起一座座新桥，可内战的炮火却在继续摧毁江河上本来就
为数不多的桥梁。我曾踌躇满志，想要大展身手，培养出一拨拨造桥修路的新锐后辈，可今天，他们能不能都走出校门，都成了我心中巨大的
忧虑和疑问。我回到同济大学的第 2 年开始，1946 年，国民党打共产
党，物价飞涨，我的学生们吃不上饭，饿得纷纷上街，把自己的衣服、
鞋袜、用品摊在街上叫卖。叫声引来了警察，对这些饥肠辘辘的学生拳
打脚踢；1947 年，严冬，上海从来没有这么冷过，一个零下十几度的
寒夜过去，街上就冻死了 100 多人。我的学生上街进户劝募，又把自己
的寒衣捐了出去，可上海市长说这样的募捐带有政治目的，逼学校竟把
这些心善如菩萨的学生，都给开除了；1948 年，同济领头 4000 学生的
1.29 请愿大行动，军警马队居然直冲进学生人群中踩踏他们毒打他们。
抓捕近百人，再命令学校开除几十个；今年，就在昨天，对上海 19 所
高校进行大搜捕，我是顺着路面上的血迹，走进警局里去见我的学生
的……
章 萍 我明白你心头的痛。
李国豪 不，你不明白。岂止是痛，是绝望！是像但丁写的，在地狱中挣扎的绝
望！我一心为国造桥，却无桥可造；一心想要教书育人，却眼看着后辈
在夭折；我的人生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和价值？我空有教授的名头，其实
正在混吃等死！如果现在，杀身取义能够寻找到的生命意义，为什么要
拒绝呢？就像我所景仰的闻一多先生李公朴先生，当罪恶的枪声响起，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生命获得了永恒的意义；文弱书生，顿时成为伟大
的英雄。
章 萍 国豪，我也读过《神曲》，“地狱是为那些在道德危机时刻皂白不辨的人
准备的。”在地狱之中挣扎的是恶人，绝不是你！你只是置身黎明前最最深重的黑暗之中。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黑暗过后，黎明必将到来；
绝望之中，正蕴藏着希望。
李国豪 章萍，我早就过了那个心怀希望和憧憬的年纪。
章 萍 但我现在，就是要你回到那个心里怀着希望的时刻去，回到 17 年前，
你、我、金苍，我们三人在同济被炸的废墟上。
李国豪 学姐，这往事，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章 萍 相信我，共产党把光明和希望带给了中国。上海很快就要解放了，同济
会获得新生，真正回到人民的手中。中华大地上，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再没有卖掉自己寒衣的学子，他们会穿着漂亮的列宁中山装来听课，都
想要把自己的热血和智慧献给国家。你会传授给学生们最精湛的造桥技
术，你会告诉他们把目光放得长远，投向长江黄河，投向湘江珠江……
将来，到无数的大江大河上去造桥吧！
李国豪 无数的大江大河……
章 萍 你们会像种子一样撒播在中华的大地上。时光飞逝，当你老去时，你的
学生纷纷成了国家的栋梁，他们一定会更出色，他们建的桥也一定会建
的更棒。人民会把你们当作英雄，真正的英雄。
李国豪 我已经拿定了主意，跟着你走，跟着人民走，跟着共产党走！
【酒吧门口的王炎和杜立文听着听着围了过来。】
章 萍 记住今晚，因为一切都是从今晚开始的。
李国豪、章萍 干杯！（第四场落幕后，出以下字幕：）
我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中感受到，中国共产党是领导全国人民建设有中国特色
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核心力量。只有在党的领导下，中国人民才能走上强国富民
之路。
我们党在探索社会主义道路的过程中，曾遭受过各种挫折，我本人也曾受到
过错误路线的打击和迫害，但是，我对党的信念坚定不移，对党所领导的社会主
义事业矢志不渝。
——李国豪先生 88 岁亲撰之文《老知识分子的心声》
第五场 逆境求索
1968 年 9 月第五场 逆境求索
1968 年 9 月
地 点：上海郊区浦东某公社某生产队
时 间：1968 年 9 月
人 物：李国豪 时为同济大学副校长，被隔离审查，作为“文革”中的“坏分
子，下放农村劳动改造， 55 岁
陈 兴 公社民兵，外号野牛，专事看守李国豪 26 岁
王争峰 同济造反小头目，李国豪专案组负责人 28 岁
向江海 李国豪门下大弟子，他的第一个研究生，35 岁
【1960 年代农村的牛棚和陋室，位于舞台后方偏左。角落里还有一张
小破床。特别需要在陋室中设置一根房梁。舞台后方偏右有上一场的小
乐池（隐于黑暗之中，暂存。本场有情节需使用）。舞台前方偏右是一
套破桌椅。】
王争峰 （门外大吼）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大海航行靠舵手，反动学术权威李
国豪！不准乱动！不准乱说话！（开门进）李教授……
李国豪 叫我李国豪就行。
王争峰 那叫老李吧。
李国豪 好的。
王争峰 老李，我听说上次你差一点就被特务抓走了，给我们讲讲！
李国豪 好！是这样的——当时的情形很危急，飞行堡垒已经开进了学校。
陈 兴 什么是飞行堡垒？李国豪 就是保密局的装甲防弹车。
王争峰 别打岔，老李你接着说，他啥不懂。
李国豪 保密局的车已经开进了学校，我的进步学生就在我的实验室里开会，保
密局的人是一间一间的在搜教室，其实他们是拿着黑名单来抓我的，刚
好一位和我同姓的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他们就一把抓走了他。这时，
我出现了，我对他们是连吼带吓，我说，我认识你们工务局的赵局长！
你们保密局凭什么抓人！估计他们也是做贼心虚，就跑了。
王争峰 精彩，命大！那老李，我还听说当时同济领头 4000 学生搞了个请愿大
行动，还有学生特意坐火车去南京请愿，你都是冲在第一位去保护那些
进步学生你就不害怕吗？
李国豪 我是觉得，一个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如果当我老了，我的学生们能够
成为国家栋梁，成为比我更优秀的工程师和科学家，为祖国谋福利，我
为什么不保护他们呢！
王争峰 老李我是真佩服你！
李国豪 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就是可以加入中国共产党，跟着共产党走，人生就
有了意义，我要干革命工作！一直干到一百岁！
王争峰 好啊！
【画外音：王争峰！王争峰！来开会了！】
王争峰 老李，今天讲得真精彩，咱明天接着唠！但是按照规矩还是的把留陈兴
在这儿看着你。
李国豪 理解。
王争峰 我先走了，陈兴，好好陪着老李。陈 兴 诶！
王争峰 李国豪，你这个坏分子，陈兴看好咯！！
陈 兴 好嘞！
王争峰 你干啥去，不是让你留下吗。
陈 兴 我去尿个尿。
王争峰 懒驴上磨屎尿多。
陈 兴 你给我站好咯！
【两人下。入夜。李国豪一人，挑着空担子，从舞台另一侧出。坐到椅
子上，歇了一口气，将椅子端放在陋室的房梁之下，站到椅子上，踮起
脚尖，像是伸手在摸索房梁上的什么东西。手上还牵着一根绳子。陈兴
上。透过窗子，窥探屋里，见状大吃一惊】
陈 兴 （急冲进屋里，抱住李国豪的双腿）老李，你可不能想不开寻短见啊，
你一死，我就惨了——任务就完不成了！
李国豪 （哭笑不得）陈兴，你这可是把我当憨大了。我刚说完干革命干到 100
岁，我怎么会要寻死呢？
陈 兴 那这房梁那么高，你不是要……
李国豪 不是，房梁上有个鸟窝，我掏鸟蛋。
陈 兴 一把年纪了还和孩子一样，我也常带着我儿子到村外林子里去，教他爬
树，掏鸟蛋。
李国豪 你看上去年纪轻轻，儿子居然都会爬树了，革命小将真厉害！
陈 兴 你别叫我革命小将，叫我陈兴好了，我今年 26，儿子 7 岁了，早婚—
—革命小将，是乡下人嘛。李国豪 好！7 岁该上小学了吧？！我也有一个女儿三个儿子，他们虽说都不在
我身边，但我爱他们，心里挂着他们，这个口琴就送给你儿子吧！（掏
出）。
陈 兴 不能要，不能要。
李国豪 陈兴，我在这儿被隔离审查，但你和王争峰从来都没有打骂我，欺负过
我，我知道你们是心地善良的人，你就收下吧。
陈 兴 真不能收，人家会说我抵挡不了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的糖衣炮弹的/
李国豪 那就按照毛主席说得，糖衣收下炮弹退回，收下吧。
陈 兴 好，那我就把炮弹收下，糖衣退回，行吧！我去把炮弹藏藏好，别被别
人发现！
【陈兴下】
【向江海上】
向江海 老师！
李国豪 你怎么今天来了？
向江海 实在等不了了，
李国豪 越到最后关头，越要咬紧牙关。如果真有问题，无论如何你得从这里出
去，想方设法，把我们得出的结论送往南京。
向江海 老师，您放心，我对付得了那看守我的家伙。只是，老师，你这样白天
下地，夜里熬更，身体透支会垮的。
李国豪 现在条件就是这样。必须争分夺秒，时间真不等人了。赶紧分头行动，
下次按约定的时间，再在这里碰头。
【向江海出，李国豪点上油灯开始伏案书写】【陈兴、王争峰冲入屋内】
王争峰 老李，我对你够意思吧，你下放到我们这儿来劳动，我没为难过你吧，
我没打过你，没骂过你，连碰都没碰过你，你对得起我吗？我这上有老
下有小的，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你这不是连累了我吗？这三更半夜，
你鬼鬼祟祟得，难不成你们真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陈 兴 特务！
【陈兴掏出一张报纸，亮给王争峰看，报纸的四周空白边缘有密密麻
麻的字迹】
陈 兴 拿来，1，6，9，7，11.这个看上去有点像蚯蚓。
王争峰 这肯定是密电码，传情报的密码，这里肯定还有发报机，陈兴，快找出
来！
陈 兴 保证完成任务！
【王争峰下。陈兴猛扑向李国豪。】
向江海 走开，别伤害我老师！
陈 兴 你交出来！
李国豪 好了，误会，都是误会，这位也是革命同志。叫向江海，以前是我的学
生，后来当上了同济大学的老师。我们 1956 年的时候同时入了党，现
在我们一起下乡改造。向江海绝对是位比我改造得还好的同志！
陈 兴 别放烟雾弹了！（土枪指向向江海）哦，我知道了，刚才你上房梁！发
报机肯定在房梁上！
李国豪 好，那我去给你拿。
向江海 （缓慢而不情愿，从房梁上取下了一堆报纸，嘲讽）老师，我去给他们拿。看看吧，根本没有什么发报机，革命群众怎么会审判他！我的老师
是个忠诚的老党员，群众只会对我的老师，感到信任和骄傲。他自己现
在都这么艰难了，还在一心想着党和人民。
李国豪 好了，你们两位年轻人，现在说的话都很夸张。我们就事论事吧，好不
好？
陈 兴 好，就事论事，你看每张报纸的边角，都写满了你的密电文。看你还怎
么抵赖？
向江海 是我干的，和老师没关系。
李国豪 气氛不要这么紧张，用那些造反派的话说，那是我唆使向江海干的，和
他没关系。隔离审查劳动改造，不准做研究，不准继续走白专道路。是
我这个做长辈的，领着向江海明知故犯，一条小路走到黑。真是罪大恶
极。
王争峰 你别嬉皮笑脸了，快老实坦白交待。
向江海 好，我来交代，我来交代——报纸边角写满的不是密电文，全都是算式！
造反派一张白纸都不让我们留下，老师说，报纸边角不是可以利用吗？
就用上了。
王争峰 来我看看！
李国豪 1957 年 10 月，我们中国人的骄傲，武汉长江大桥建成了。这桥架在武
汉的龟山和蛇山之间，上层是公路桥，能并排开行 6 辆汽车，下层是双
轨铁路桥，火车能在桥上对开，真了不起啊，长江天堑从此变为通途。
通车那天，武汉三镇都沸腾了。那么多的人们都来争睹新中国的又一伟
大奇迹！只见浩浩荡荡的人群摩肩接踵，从武昌的蛇山、汉阳的龟山攘攘迤逦、乌压压向大桥进发。第一波人潮涌上了大桥，突然大桥晃动起
来，人们开始骚动，开始惊慌起来……
陈 兴 大桥，可千万不能塌啊！
李国豪 武汉长江大桥没塌，它今天还稳稳地立在长江上。可当时它怎么会那么
可怕地晃动起来，这个问题一直都没法解答。我心里一直在问，到底是
什么原因导致了桥梁的晃动？
向江海 如今，南京的长江上，一座更加雄伟壮丽的大桥，很快就要飞架而起了。
南京长江大桥，如果像武汉长江大桥那样，在通车时挤满了人，会不会
也晃动起来？会不会也有危险？如果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该做什么样
的工作？国豪老师殚精竭虑，已经用尽全力，他白天下地劳动，晚上悄
悄研究计算，拼了命要在通车前算出结果。
陈 兴 老李你真神了，这样玄乎的大问题，居然算一算，就算出个对错，分出
个是非来？
向江海 当然行啦，老师是中国的桥梁大师。如果不是造反派押他到浦东乡下来
劳动改造，恐怕他现在会出现在大桥工地上解决问题。老师在这里，是
借助先前将一座复杂的多腹杆菱形桁架体系桥梁化成连续体系，用微分
方程推导刚度转换的等效关系，入手确定桁架和类似体系结构计算的方
法，远在千百里之外，研究南京长江大桥的稳定与振动的……如果最后
发现问题严重，我会想法从这里出去，替老师去南京报告！
李国豪 向江海，你这么说，他哪听得懂啊？！我就一句话，大桥晃动问题有代
表性，不彻底解决，国家以后造桥的步伐就得放慢！
向江海 老师的研究已经到了尾声，成果都记录在了这一堆破报纸上。李国豪 现在，你们来决定——是交给造反派，还你们冒包庇坏分子的风险，让
我们留下它！
【王争峰一言不发，一拍大腿，扭头走出。】
陈 兴 王争峰，你干嘛去！
向江海 老师，他不会真的去告发我们吧！
陈 兴 王争峰这个死脑筋，说不定就真的去揭发了！
向江海 老师，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国豪 这样，江海，你赶紧带上我们的计算结果回去吧，别让们误会，连累了
你。
向江海 老师，那你怎么办？
李国豪 我留下。
陈 兴 你留在这儿，万一王争峰真的去揭发，你不是要倒大霉了吗？
李国豪 但我要是一走了之，你就要倒大霉了。
【王争峰提着大汽油灯，拿着一摞草纸上】
王争峰 我一个乡下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们不是缺纸吗？家里就找得出这些
草纸了，有总比没有好，都拿去算吧！
【陈兴瞪大了眼睛，看着王争峰的举动，呵呵傻笑起来，从身上的一个
破口袋里，掏出两本小学生算术本。】
陈 兴 我也有，老李拿这个算！原来买给我儿子小华学算术用的，都给你！老
李啊，你说我们的上海黄浦江上，什么时候也能有座大桥啊！
李国豪 （接过算术本，激动地）会有的！一定会有的！谢谢你们。好兄弟！好
兄弟！！陈 兴、王争峰 (一一热情回应) 好兄弟！好兄弟！
第五场落幕后，出以下字幕：）
1969 年国庆，李国豪“牛棚科研”中孕育的论文《关于武汉长江大桥和南
京长江大桥的研究》完成。论文扉页上，他工工整整写上：“献给伟大的社会主
义祖国廿周年国庆。”
两年后，他又完成了相关的扭转试验，结果和理论分析完全一致。再过两年，
他写成 11 万字的《桁梁扭转理论——桁梁桥的扭转、稳定和振动》，这部著作，
填补了世界桥梁理论的一个空白。
1966 年到 1976 年，十年动乱，造成中国科学技术发展史上的一段空白。
李国豪却创造了一个例外。
——李国豪故友追思之文《彼岸》
第六场 两个转变
1978 年 11 月第六场 两个转变
1978 年 11 月
地 点：上海至北京铁路线 中南海
时 间：1978 年 11 月
人 物：李国豪 时为同济大学校长，上任一年， 65 岁
陈小华 “文革”时看守过李国豪的公社民兵陈兴的儿子，正准备参
加次年的高考，现 18 岁
夏主任 同济大学办公室主任，女，28 岁
许 仓 李国豪同窗，64 岁
【1970 年代末的绿皮火车的一节车厢。这节车厢位于舞台正中靠后。
观众能看到的是车厢一侧的外部。车窗。当火车开行，李国豪出现在车
窗后。而本场的情节大部分发生在各站点的站台上。景片在本场中呈现
自然界的景象，也呈现历史事件的画面，配合写意表达。本场的基调是
表现与抒情式的。】
幕外音：蒸汽机车的气笛鸣响。
火车站台广播：经上海开往北京的 6 次快车停靠 2 号站台，马上就要开
车了，请旅客同志们抓紧时间，前往 2 号站台上车。
李国豪 （手拎一只印有“上海”字样的粗陋塑料旅行包，上）小夏，时间非常
紧迫，刻不容缓
夏主任 李校长，您慢点，这不还没发车吗？（离发车还有一会呢）
李国豪 我是担心错过这趟开往北京的列车。为了这趟行程，我已经做了太多的准备。我们的时代，它就像这列火车一样，马上就要开始启动、加速，
飞驰奔向未来。时不我待，不是吗？
小 韩 怪不得您刚才还绕着火车看了好一会儿呢
李国豪 我刚刚绕过机车车头。看到了那位火车司机。我羡慕他，真的，火车始
终向前，因为铁轨的存在，开行有不变的方向。我觉得自己也像是一位
火车司机，正在发动一列沉重而迟缓的，名叫同济大学的列车。我的身
下，没有预先铺就的铁轨，那么，我们所选择的前进的方向，是正确的
方向吗？
夏主任 李校长，您选择的方向错不了。
小 韩 对！错不了。
李国豪 从去年 6 月起，我就被任命为同济大学的校长。一年半以来，我的肩头
有沉甸甸的压力，心中充满了焦虑与不安，当然，还有垒积起来的一层
层越来越厚的希望。是这份希望让我终于远行，走向北京！（走出车厢）
【夏主任牵着陈小华的手，急匆匆上】
小 韩 李校长，去北京那么长时间，为什么不让我定卧铺呀？
李国豪 卧铺票要 30 块钱一张，太贵了！硬座才 14 块 6。替学校省一点儿吧。
李国豪 听到一声熟悉的（口琴 吹口哨）声
李国豪 陈兴！
陈小华 您是？
李国豪 陈兴，你不认识我啦？
陈小华 陈兴是我爸爸。我叫陈小华。
李国豪 哦对对对……我都老糊涂了，这一晃 10 年过去了。夏主任 李校长，你们认识？
李国豪 啊——老朋友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和你父亲长得真像啊！
陈小华 李校长？
小 韩 这是我们同济大学的李国豪校长
陈小华 李国豪校长 啊～李爷爷～
李国豪 世界真小啊 没想到坐趟火车还能遇到熟人 你去哪啊
陈小华 我刚回上海 准备参加高考
李国豪 高考——你要高考了？！
陈小华 李爷爷 我之前在江苏的一家机械厂当了一年学徒工，现在国家恢复高
考了，我这心急火了的就想去报名考大学，为这事，还跟我妈争了好几
回呢
李国豪 回去跟你父母说，在当下的形势下，考大学绝对是正确的选择
陈小华 对 我父亲早就跟我说过，当年他遇见了您，和一群同济大学来的知识
分子。你们是一群想着国家，想着老百姓的，了不起的好汉。我长大了
就该考大学，做有出息的人，像您一样
李国豪 小华，好样的！回去见到你爸妈，尤其是跟你爸说，我支持你的选择
陈小华 李爷爷……我没法把您今天说的这番话，再对我父亲说了——去年他病
了，患上了不治之症，已经去世了
李国豪 怎么，你父亲他——
陈小华 所以我要考大学，我要学医，将来亲手救下一个个像我父亲那样的病人！
诶！李校长，要不我就考你们同济大学吧。
李国豪 （悲伤，语塞）小 韩 同济大学目前只有土木，暂时还培养不了医生
陈小华 可是李爷爷——我想当医生！
幕外音：气笛鸣响。
火车站台广播：去往北京的 6 次快车，现在停止检票，准备开车。
夏主任 校长 要发车了
李国豪 （写下地址）孩子，告诉我，你学得最好的是哪门课？最吃力是哪门课？
陈小华 学得最棒的是化学，最不灵光的是数学。
【李国豪走进车厢，将身子半探出车窗。】
李国豪 孩子，这是同济大学的地址，我从北京回来后，每周两次，亲自给你辅
导数学——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医学院——
陈小华 为了我的父亲——所有的父亲！
李国豪 为了我的兄弟！天下的兄弟！
小韩 校长 我们真的该走了
幕外音：火车开动。
【夏主任和陈小华与李国豪挥手作别，下】
李国豪 你们看 这就是老百姓的嘱托，一个仅有土木学科的学校叫做“大学”，
是不是有些名不符实？一个无以广纳天下少年才俊而培育之的学府，是
不是有负党和人民的期望与重托？
夏主任 是啊，我听说同济大学在 30 年前是一个医、工、理、文、法 5 院齐全，
在中华教育界声名显赫的大学，
李国豪 可如今仅存“工”科一脉——这样的局面，是不是必须立即扭转过来？
答案在哪里呢？十年浩劫，今天的中国，落在了世界先进水平的后面，我们必须快马加鞭，奋起直追；中国一如既往广阔而伟大，我放眼美丽
的大地，见她正期待增添新的荣光。我们现在的人才队伍正青黄不接，
我们的高教体制，在即将进入 80 年代的今天，仍跟着苏联亦步亦趋。
【一名穿旧式乘务员服的人登车，身上挂着一个大邮袋，叫卖着。】
乘务员 旅客同志们,看看有啥需要的，花生、瓜子儿。汽水，看书看报，快来买
啊!
小 韩 有什么报纸？
乘务员 《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日报》……您要哪种？
小 韩 挑重要的来
乘务员 哪份儿都重要。您看，全国解放思想的大讨论一直在进行，每份报纸都
在讨论解放思想的文章。
李国豪 好啦好啦，每样报纸都给我来一份。
夏主任 校长，买这么多，看得过来吗？挑最重要的买。
李国豪 （边翻看报纸边说）都重要。你看，真理！实践！
【乘务员带着几分困惑，走开了。】
小 韩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解放思想的大讨论，每天都在激动人
心地进行，每天都在继续走向深入。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
实事求是搞建设、谋发展，
李国豪 这就对了。整个国家转变方向，走上正道。那么，同济要怎么转变呢，
小 韩 嗯…… 李校长 您可把我问住了
李国豪 要扩大学科方向，全方位培养国家急需的各专业人才，要成为科研重镇，
还要重新建立起与先进的德国教育界科学界的联系，这样的路子走得对不对？也同样让实践来回答吧！（抬起头）
小 韩 嗯 您说的太对了，就让实践来回答吧。
夏主任 李校长您看，下雪了（变为夜景）
幕外音：北京站到了
【许仓披着一件军大衣，满身雪花，上。】
李国豪 许仓，这么多年不见，就像过去了两辈子啊。
许 仓 国豪啊，你真的显老了。是不是当了校长以后，更加操劳了？
【李国豪与许仓紧紧的拥抱。】
李国豪 冰天雪地，北国大地如此苍茫。你这位中国顶尖测量专家的人生，就这
样和北方的大地融为了一体。真让人钦佩啊——我还记得是在 1956 年
下半年，你随夏坚白副校长一起离开同济，离开家乡上海，去往武汉测
量制图学院。我们一别就是 22 年啊。
许 仓 是啊，1952 年开始的全国高校院系大调整，在同济大学，是以 4 年后
我们的离开，最终划上句号的。我嘛，后来服从国家的需要，又从武汉，
再辗转来到北方工作。
李国豪 回想那 4 年间，我这个当同济教务长的人，我看着同济的文、理全部学
科和医、机、电、船、水利、测量全部优势学科，连同像你一样的一大
批出类拔萃的同仁全部被调走。结果，只剩下来大半个土木工程系。我
是眼睁睁看着同济大学从中国著名的综合性大学，变成了土建唱独角戏
的单科工科大学的……
许 仓 国豪，我这把老骨头了，下这么大雪你还让我来站台接你，恐怕是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李国豪 要见面、叙旧，更要放眼未来。国家重新充满了希望，同济在这个时刻，
要与祖国同行。根据同济的实际情况和历史传统，我构想了两个转变—
—由土建单科性大学转变为以理工为主的多科性大学。此一变也；恢复
与德国高等学校和科研机构的传统联系和德语教学传统。此二变也。“两
个转变”之后，我相信同济将会凤凰涅槃。我上北京，就是要请示中央，
批准我们这所大学的转变。你，回来吧。为了一个崭新的同济。还有远
在东北的陈方教授，近在复旦交大的梁尚怀教授、郑国光教授，武汉大
学的郭子明教授，哈工大的齐玉文教授……唉，我真的数不过来了……
所有当年离去的同济人，带给青春的记忆和理想，都回来吧。现在，我
郑重的请你——
许 仓 （激动的）我们的同济，需要这样的转变！我这老同济人，也真想回同
济……回同济啊！（停顿，思索）可是，你有没有看见我们这一代人，
两鬓已经像这地上的雪一样白；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已经在去往的他乡
扎下了根。一身忠骨，料将埋于祖国的处处青山。我们这些离去的，人
回不去了，但会有一颗心，跟随你回到同济。
李国豪 （紧紧握住金苍的手）明白了！
许 仓 让你身边的年轻人挑起大梁。把你身边聪明的，好学的年轻人送到国外
去深造，一身本领，报效祖国。时势造英雄，年轻人才是将来脱颖而出
的英雄，而我们都老了。只剩下最后的一圈光照，为这些英雄们照亮一
段短短的路。
李国豪 不，金苍，你错了，我今年 65 岁，觉得自己还很年轻。我想和报效国家的年轻人一起，成为这个伟大时代的英雄。哈哈哈——
许 仓 一起去奋斗！
李国豪 一起去工作！
【雪花飘落，雪下得越来越大】
【许仓拿出一台照相机，对李国豪拍照】
李国豪 小夏，你来给我们拍张照，记录下这一刻
幕外音：气笛鸣响。
【暗场。紧接着亮场。聚光灯打在李国豪身上。李国豪正端坐在一张椅子
上，神情严肃而庄重，背景音：从低处渐响起钢琴弹奏的《在希望的田
野上》】
画外音 李国豪校长，你好。欢迎来到中南海。小平同志正等着听你的汇报，你
准备好了吗？
李国豪 我——准备好了。
（第六场落幕后，出以下字幕：）
要锻炼自己从纷繁迷离、错综复杂的现象中敏锐地看到问题的本质，要抓住重点，
以独创的新颖的简练的手法去解决新问题和老难题。
遇到重大工程问题时，我们工程技术人员有责任从宏观的科学技术的角度，实事
求是地发表意见。工程技术人员要敢于服从真理，讲真话。
——李国豪第七场 历史作证
1981 年 1 月
地 点：上海宝山钢铁厂施工现场会议室门外的走道。
时 间：1981 年 1 月
人 物：李国豪——时为同济大学校长，上海市科协主席、宝钢顾问委员会首席
顾问，68 岁。
小 何——同济大学办公室司机，男，21 岁。
梁总指挥——宝钢建设工程最高领导，40 多岁。
章 萍——李国豪同济本科同门，曾为中共地下党。我党高级官员，在
上海主管科技工作。
【在本场开始时，宝山钢铁厂工程施工已经暂停，是否下马悬而未决。走道上有
一扇大窗，透过它，能看到窗外停工的工地，了无生气的大型施工设备等。】
李国豪 小何，材料呢？
小 何 我忘在车上了。
李国豪 快去拿。
工作人员 （挡）同志，请问您是——
李国豪 李国豪——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宝钢工作组约我来，提专家意见的。
工作人员 （低头看手上的纸张）您是同济校长，宝钢顾问委员会首席顾问——
这次会面嘛，您排在个人咨询的最后，您是著名专家、科协主席，您
的意见份量最重。
李国豪 革命工作中，每位同志的意见，都同样重要。工作人员 会面时间是十一点整。排在您前面的一位同志还在谈话您现在这里休
息会……（回身进会议室里）
小 何 李校长，您的材料（递上材料），你要不休息会，喝杯茶吧。中央都
已经下了指示了，宝钢工程得下马了，您再怎么论证他也……（见李
国豪不悦，赶忙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您太累了，到时候心
血都白费了。
李国豪 小何，我只是在尽一个科学工作者该尽的责任。
小 何 （“随手”翻阅到背后报刊架子上的人民日报）李校长，你看，人民日
报都发表了一篇名为《替宝钢算一算账》的文章。有的人大代表甚至
在发言中说：“宝钢决策者是千古罪人，应该从楼顶上跳下去！”他们
都这么说了，您还坚持什么啊？
李国豪 （思索良久）小何，我问问你，你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小 何 36 元。
李国豪 国家发给我的教授工资一个月也就 72 元，你知道宝钢这个工程国家
要投入多少资金吗？
小 何 不知道。
李国豪 300 亿。
小 何 300 亿？能做多少事情，养活多少家庭。
李国豪 所以说，他们这么说我也理解。从宝钢建设工程开始到今天，两年多
的时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所以，一算宝钢投入的经济帐很多人就坐
不住了。
小 何 这么大的事，那您就更不能去了。李国豪 小何！
【有人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进来，人未至声先到】
梁总指挥 国豪校长！——
李国豪 哟！梁总指挥，怎么把你这宝钢大领导给惊动了呢。
梁总指挥 国豪校长，我一直在外面等着您呢，他们说您进来了我就紧跟着进来
了。还有……好多同志们也都在等您呢！看您进来我们就紧跟着进来
了。
李国豪 快坐快坐——
梁总指挥 还有……好多同志们也来了……
李国豪 那快请大家都进来啊——
【门外一下子进来了十来个人，都是工程师打扮，有的还拿着安全帽。】
梁总指挥 最近身体怎么样啊，我听说他们说老在工地上看到您，您这么大年纪
了，要注意休息啊。
小 何 那可不？我们李校长这段时间为了宝钢跑了多少工地，做了多少工作！
每天上课就够累的了，现在可好，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就赶过来
了。
梁总指挥 我们宝钢真是让您受累了。两年多了，全国各地调来多少工程人员，
从四川、河北、山西调来了五冶、十三冶、十九冶、二十冶４个冶金
建设队伍，在设计方面我们又集中了１０个国家级的甲级设计院，重
钢院、北钢院、焦耐院、长沙院、武勘院、武汉院、三航院、华电院、
上海院、宝钢院，我们可是号称“十万大军”。
李国豪 好个“十万大军”！（对背后的同志们说）同志们，你们都是全国各地来支援宝钢的？
工程师甲 俺们原来是鞍钢的！来上海都第三个年头了。
工程师乙 我们是十四冶的。
工程师丙 我从武汉院调过来的，搞焦炉的。
工程师丁 我们几个三年前就从五冶调来上海，桩基位移的问题出来后，我们几
个白头发都出来了！
李国豪 辛苦大家了——
梁总指挥 这些精兵强将，可都是为了保证宝钢顺利投产，还有冶金部从各大钢
厂调来了这么多骨干管理力量，甚至还组织我们宝钢职工去老厂进行
培训。前期如此巨大的投入，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不是前功尽弃吗！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前功尽弃啊……”】
小 何 梁指挥，您别那么激动，你看，李校长就是为这而来的，已经带领着
同济的教授们连续工作好几天了，材料都整理好带过来了。
梁总指 （看材料）
李国豪 你说的这些情况我都了解，关于一期的高炉区，焦炉区，初轧区和炼
钢区出现的桩基位移问题，因为宝钢工程中，地基由不同的软土层组
成，开挖土方的情况又不一样，要精确分析土体流动和桩的变形规律，
研究桩由于土体流动变形可能产生的内力及承载力所受的影响。
梁总指挥 校长，您说的这些我都多多少少了解，可我们就是不知道这些问题到
底怎么解决？
李国豪 我采取了两个直接现场测试的途径，分别是用陀螺仪测量无荷载的桩
弯曲变形情况，以及在桩顶加竖荷载，测量其下沉量，再进行对比。梁总指挥 这个方法真是太好了!不愧是国豪老师啊！要是交给我们啊，就算想
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啊！那……那结果怎么样啊？
李国豪 我已经反复计算过了，如今桩机位移问题已经达到最大限度，不会对
后续的宝钢工程建设产生影响。
梁总指挥 太感谢您了！你就是我们宝钢的大恩人啊！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是不
是很快就能继续动工了！
李国豪 梁指挥，关于技术问题我已经初步的出结论了，但是最终宝钢工程能
否如此继续进行，我还不能确。
梁总指挥 一定可以的，有您这位大科学家拿依据说话，肯定没问题！
李国豪 时间差不多了，我准备一下。
【正在李国豪准备收拾文件资料去会议室的时候，走廊另一头的会议室走出来一
位白发女同志】
章 萍 国豪。
梁总指挥 （惊讶地）章书记。（身后的众工程技术人员也交头接耳“章书记”）
李国豪 章萍学姐，一年多没见了，身体还好吗？
章 萍 还行，我得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李国豪 老学姐，里面什么情况了？
梁总指挥 是啊，章书记，里面到底怎么样了！宝钢工程还能不能继续了！
章 萍 国豪……前面的同志刚刚发完言，现在是休息时间，我想跟你聊一聊。
【李国豪听了章萍的话，转身看了周围的人一眼】
小 何 （识趣地打圆场）那大家都到外面去等吧！
众 人 好，好……（转身往外走）小 何 （看梁总指挥不动）梁总指挥，我们出去抽根烟吧。
梁总指挥 我不会啊。
小 何 哎呀，走吧走吧！（连拉带拽把梁总指挥支开下场）
李国豪 老学姐，里面情况怎么样
章 萍 国豪，里面情况不乐观……现在没有人能百分之百地保证宝钢桩基位
移问题能得到解决，也没有人敢于对中央的方案提出异议。
李国豪 （欲言）我……
章 萍 我知道你这次来的目的……但是作为你的朋友……国豪，我希望你还
是把你想说的话保留一下吧。
李国豪 （不解地）保……留……？……老学姐啊！那五万多的工人没日没夜
的工作两年多，现在叫停了，不都白费了吗？
章 萍 国豪，你是个科学工作者！不能感情用事，要有充分的依据。
李国豪 我的依据就是坚持真理，实事求是。关于桩基位移问题我已经有了结
论，不会影响后续的工程建设。（转身从桌上的包里翻准备好的资料）
章 萍 （抬手制止住李国豪）国豪——！我相信你专业能力，可国家财政困
难，如今宝钢的前期建设，一百个亿已经投进去了，花去了外汇储
备的整整一半啊！！如果真的无法建成，那它就真是个吞噬国家资产
的无底洞了！
李国豪 老学姐，宝钢要算经济账，政治账也要算。算经济账，也不能从零开
始，而是要从宝钢目前的现状算——上要花多少钱，不上要赔多少钱，
要想到已花的投资和合同赔偿等因素。算账还不能只算宝钢本身——
宝钢不上，其他的厂也要停工，工人空在那里也成问题，会造成不稳定因素。我们再看政治，一期工程不能停，二期工程也不能下，这是
宝钢的两条腿。我们不要孤立地看宝钢，要从上海、从全国来看，全
国一盘棋嘛。长远来看，中国的未来需要钢铁的支撑，现在贸然放了
宝钢，日后必定会后悔的。
章 萍 国豪，明年我就退休了，过几年就没人记得起我这个书记了。你不一
样——今天你走进这道门，你所说的一切，都会被记录进宝钢的历史、
乃至中国工业的发展史，你李国豪的名字就和宝钢两个字联结在一起
了。你考虑过自己吗？
李国豪 这种情况下，不是考虑自己的时候！我向中央建言，也不是为了自己！
章 萍 万一失败呢？
李国豪 我经过科学的计算，心里有底！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实事求是地表达
我的观点——这与个人成败无关！
章 萍 万一失败！你——可能会成为罪人！
【不知何时，梁总指挥已经悄然出现在门边，身后跟着众人。】
梁总指挥 国豪校长，您……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李国豪 我相信宝钢未来的发展对于整个国家民族，无论是从经济上还是政治
上，都会起非常大的作用，宝钢势必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祖国母亲
的骄傲！梁总指挥，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进去说。
梁总指挥 这样！把这些材料交给我，我来说服他们，有什么问题我来承担！
众 人 （七嘴八舌地）对，对，我们进去和领导说！我们来承担！
李国豪 他们要见的是我，因为我是李国豪。
章 萍 正因为你是李国豪，是享誉世界的悬索桥李！是我们国家最顶尖的工程学专家！我更不能让李国豪这三个字去承担这样的风险！
李国豪 李国豪这三个字不是一个金色光环！我——是那个 16 岁时从梅州老
家怀着一腔热血求学报国的李国豪，那时候的热血青年们考虑过自己
的得失名利吗？ 我，也是那个在抗战中目睹同窗学长为了挽救国族
危亡、弃笔从戎、舍身赴死的李国豪，那个时候的人们考虑过自己的
得失名利吗？我还是那个在院系大调整时期送别几千名同济师生、背
井离乡、奔赴祖国最需要地方的李国豪，那个时候的人们考虑过自己
的得失名利吗？而这个李国豪一直忘不了他有个师兄——那个捧着
机枪、头戴钢盔、顶着日本人的狂轰乱炸、把最后一滴血洒在钱塘江
大桥上的梁浩魁学长！老学姐，如果梁大哥还在的话，他一定会支持
我的决定。（章萍泪流满面，无言以对。李国豪拿上资料，缓缓步向
会议室，回身对大家说）走进这扇门，我会坚定地对中央建言：宝钢
的一期工程不能停，二期工程同样也不能下。宝钢的事业，历史将会
作证！
尾声
【暗转，多媒体内容出现多年后宝钢热火朝天的生产画面。舞台中间出现一束定
点光，充满了历史感。】
老年李国豪 多年后宝钢，如东方明珠般雄伟地屹立在吴淞——这片无数次出现
在我梦中的土地。站在吴淞口眺望黄浦江，未来，南浦大桥、杨浦
大桥、卢浦大桥、徐浦大桥将从同济人的手中一跃而起、横跨两岸！
而我这个造桥人眼中，还能清晰的看到，江阴长江大桥、广东虎门
大桥、广东礐石大桥、万县长江大桥，舟山西堠门大桥、润扬长江
大桥、苏通长江大桥、重庆朝天门大桥，东海大桥，上海长江大桥，泰州长江大桥和武汉二七长江大桥以及被称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
港珠澳大桥！我李国豪一生造桥，桥是什么？
【舞台另一侧一束定点光启，中年李国豪出现。】
中年李国豪 桥是绕过一个障碍的意思，我们建起的大桥。
【舞台又一侧出现第三束定点光，青年李国豪出现。】
青年李国豪 高山深谷已经跨过去了，大江大河也跨过去了。
老年李国豪 谁给了我们这样的底气呢？
中年李国豪 是祖国。
老年李国豪 在我年轻时的中国
青年李国豪 一穷二白，受尽屈辱。
中年李国豪 造桥人，无不满腔怅惘，中年之后
老年李国豪 我们人生的果实一个接一个的结出了
青年李国豪 这与国人的不懈奋斗
中年李国豪 祖国的一日千里，密切相连
老年李国豪 在我晚年的时候，我的祖国
青年李国豪 我的祖国
中年李国豪 我的祖国，正在朝着一个无比美好壮丽的未来跨越。
青年李国豪 明天的路该怎么走？
老年李国豪 明天，要跨出更大的一步
中年李国豪 去见证未来的同济英豪们，建桥跨越海峡
老年李国豪 跨越大洋的
三个李国豪 人间奇迹！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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