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韩愈伐鳄，看人类战胜大自然的变迁

昨晚读《古文观止》，读到韩愈给鳄鱼写的一封檄文，不免捧腹，说文中居然载了这般有趣文字！脑子里浮现出，韩大师先礼后兵：先是令警察把一只羊、一只猪给扔进水里，祭鳄鱼；然后，义正言辞地对着潭水中的鳄鱼宣布了几点——

韩愈祭鳄鱼，先礼后兵。图片来源/童年秘史微信号

你们这些“与顽不灵而为民害者，皆可杀”！只不过我韩愈谦谦君子，给你3天时间，走吧，南边就是大海，你们早上出发晚上就可以到。如果3天不行，我给你5天；5天不行，我再给你放宽到7天。但事不过三，7天之后，如果你还没走，那就是顽固不化、非得害人了。到时候，杀无赦，别怪我不客气！

直觉告诉我：官员韩愈在是不是故意写的一篇搞笑文章，逗大家乐呵？今天都市里没机会接触大自然和野生动物的孩子们，恐怕都很难想象这种情景了吧。但是转念一想，未必，我小时候，乡下外婆就跟我说，不听话老虎要来咬小孩子。我们家乡当地的确流传着英雄灭虎的故事，今天听起来也像天方夜谭。那个时候潮州人不堪鳄灾，有文字记载，“恶溪有鳄鱼，食民畜产且尽。”

潮州韩文公祠天水阁上方三楼的韩愈鳄鱼文。图/网络

且听韩市长的檄文继续说道：这里天高皇帝远，皇帝的恩泽鞭长不及，所以才会让你们这群大坏蛋在这里繁衍生息。（他这里用的是“涵淹卵育”说明知道鳄鱼是爬行的卵生动物）。正如文章中写的：“睅然不安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这些鳄鱼不安于住在水里，经常爬出来，到处去吃人、家畜、熊、猪、鹿、獐，非常厉害。我们想像一下，“熊、猪、鹿、獐”这些可都是森林里个头不小的野生动物，特别是熊，我有点难以想象：一头鳄鱼怎么吃得下一头熊？……

我国南方北纬24°以南地区是热带地区，古代曾有多种标准热带巨型动物分布，象在南方灭于唐，在两广灭于宋，鳄则历唐到清才灭绝，孔雀命运亦然（曾昭璇,1980）。

这位韩市长（潮州刺史）的文章告诉我们，在人与野生动物争地盘中（人兽冲突）是怎样取胜的。文中“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描写的是一部冷兵器时代，人类作为“外来入侵入物种”、那个时代的“智神”，迁居所至之地，鲜有不胜。杀死的鳄鱼，皮可以趴下来给远方的皇帝朝贡（有史料记载来自潮州的贡品鳄皮）。

恶者，鳄也。这片流域因鳄而得恶名。潮州韩江流域存在着一种生性凶猛，能伤人畜的鳄鱼，当时的韩江也因此被称为"鳄溪"或"恶溪"。如果它们今天还在的话，它们该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珍稀濒危物种了罢？！从这个角度来转念一想，白鱀豚其实是较为幸运的。

韩江的鳄鱼，显然没有长江的白鱀豚走运，没撑到今天。不然在农业农村部的新闻发布会上，韩部长恐怕也得提提它们。

早在明朝初期（1430年左右），韩江流域的鳄鱼就被杀绝了。韩江鳄鱼所涉物种，有两种，一种是湾鳄,生活在南海海岸地带；另一种是马来鳄，栖息在河谷内部（曾昭璇，1988）。明朝多少人口？据《明实录》所载人口峰值为7185万，但大部分学者认为实际逾亿。人口带来的资源环境压力，在马立博所著《中国环境史》中多有详述，此不再赘。

当然，它们今天如果还在，估计也没法迁徙到大海里面了，归途不易，一路上障碍颇多，水坝你是爬不过去的。韩江，是中国东南沿海最重要的河流之一。古称员江，恶溪（韩愈文中亦即如此），后称鄂溪。如今的韩江流域在广东省境内，2005年总人口已经达到780.55万人，韩江流域内分布有大大小小的水电站几百座！什么样的鳄鱼，能够穿越几座水电站？那恐怕不叫鳄鱼，得叫飞龙在天了。

总之，一个物种，就这样灭绝了，我们来不及看见。谢谢韩市长这篇文章，让我得以遥想刺史当年，潭边孑然而立的英姿，以及这样一段本来会被忘却的物种历史。

文/Linda 核/花花 编/Angel

【参考文献】

曾昭璇：论韩江流域的鳄鱼分布问题（1988）

http://www.cnki.com.cn/Article/CJFDTotal-HNSF198801007.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