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浴的黑暗史

来源：利维坦

作者：Sarah Zhang

编译：Yord

编者按：文中的这位海尔蒙特可谓是炼金术向近代化学转变时期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他的医学著作倾向于排除当时医学中的神秘和宗教因素，希冀以运动的力量解释症状与治疗。当然，这种严肃的探究势必也局限在时代的背景和知识体系中，比如他对精神病患的水疗法。

本文基于创作共同协议（BY-NC），由Yord在利维坦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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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利时医生约瑟夫·盖斯兰（Joseph Guislain）为一家精神病院设计的淋浴装置。图源：Guislain / Internet Archive 

19世纪时，管道系统发生了创新性变革。城市里第一次出现了现代意义上的下水道，数以英里的管道蜿蜒于地表之下。住宅内有了带陶瓷马桶、浴缸和洗面池的浴室，和现今社会的差别不大。这一时期，基础设施建设突飞猛进，精神病院也不甘落后，发展出了水疗法——用水流来治疗精神病的方法。

这种不寻常的想法并非横空出世。早在17世纪，一位弗兰德地区的医生，扬·巴普蒂斯塔·范·海尔蒙特（Jan Baptist van Helmont），就曾将病人推入池塘或海中。他的灵感源自他听过的一个关于逃走的“疯子”跳进湖里的故事。这个男人差点溺死，但当他清醒时，神智显然也恢复正常了。范·海尔蒙特由此断定，水能防止“生命里过于激烈或失常的举止”。后来他的儿子写了一本关于他的书，里面提到，他开始绑住病人的双手，将他们赤身裸体、头朝下放入水里。

扬·巴普蒂斯塔·范·海尔蒙特（1579-1644）肖像（一说是罗伯特·胡克肖像）。图源：Pixels

范·海尔蒙特的方法并不实用，老实讲也并不安全，因为病人有时会被溺死。这种疗法确实没能流行开来。但随着大型精神病院的出现，现代管道的引水入户，水疗法的确成了一种广为人知的治疗手段。它通过治疗身体来治愈精神，具体形式则多种多样。

到了19世纪初，医生将注意力转向大脑，认为这就是精神病的根源所在。因此有些医生不再把病人整个浸入水里，而开始用冷水冲洗他们的头部，来给“过热”的脑子降降温。这种疗法极为简单，仅需一个护理人员往被绑住的病人脑袋上浇水。

亚历山大·莫里森（Alexander Morison）的冲洗装置。图源：Morison / Internet Archive

医生们也发明了更多精巧的淋浴装置。苏格兰医生亚历山大·莫里森（Alexander Morison）发明了一种像豆荚的冲洗器，病人可以坐在里面，头可从顶上的洞伸出来。水流从病人头上冲下。而那位叫约瑟夫·盖斯兰（Joseph Guislain）的比利时医生则设计出一种淋浴装置，将配套的储水箱置于精神病院房顶。病人被绑在椅子上，无法看到是谁将打开淋浴装置。“惊吓和恐惧是疗法的一部分，”斯蒂芬妮·考克斯（Stephanie Cox）如此说道。斯蒂芬妮是一位奥克兰理工大学的讲师，最近刚发表了一篇关于精神病院淋浴疗法方面的论文。

然后，医院也会给病人泡个热水澡，该过程会持续数小时乃至数天。他们用湿床单紧紧裹住病人，外面再缠上一层橡胶皮，让病人持续发汗数小时。对于此类疗法，医生有各种各样看似科学的解释：能缓解大脑淤血、能去除导致精神错乱的毒素。“有各种事后理论想要证明这些疗法是可取的，”乔尔·布拉斯劳（Joel Braslow）这样说道。这位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历史系教授兼精神分析师还补充道，这就和现今的医生努力解释抗抑郁症药物一样。这些药物似乎是奏效的。尽管每天有数百万的人服用这种药，但至于它具体是如何产生神经化学效果的，我们仍然一头雾水。他说，“我们看到这些药影响了病人的某些行为，也看到了产生的生理效果，我们想要反向论证一下。”

布拉斯劳在其著书《心理疾病和生理疗法》（Mental Ills and Bodily Cures）中提到，水疗法大行其道之时，“基于精确测量各类指标的身体研究，为这门科学提供了支持，例如血压、脉搏、呼吸频率及血球分类计数等”。医院则在年报中大肆吹嘘他们昂贵的水疗设备。

19世纪时期的水疗法示例。图源：Shew / Hydropathy / Internet Archive

人们在家里也能体验现代管道系统提供的新的可能性。历史学家莫琳·奥格尔（Maureen Ogle）在其著书《一切现代便利》（All the Modern Conveniences）中提到，19世纪早期，“新奇的”家用淋浴装置数量激增。“人们不久就不再受限于市政条令。”她说，当时的浴室设施并没有标准化。他们的淋浴装置只能冲洗身躯，而且需要用脚踩踏板来提供动力。

家用淋浴装置带来了舒适，甚至是愉悦。但在精神病院，这项技术的发展却带有阴暗色彩。在许多疗法中，不管是淋浴还是沐浴，抑或是裹上湿床单，病人在该过程中都是被绑缚的。同时，当时的医生都认为他们的疗法非常科学。“怎样算是真正的治疗，而怎样算是控制和管束，这中间的界限模糊不清，”布拉斯洛如此说道。所有的心理疾病疗法都包含此种冲突，现代疗法也不例外。他说：“我们将精神疾病定义为‘无法正常进行现实生活’。因此我们的干预既是社交和心理控制，也可能带来舒适和慰藉，这不足为奇。”

20世纪早期，出现了不那么依赖专业设备的其他疗法，比如电击疗法及后来的抗精神病药物，水疗法最终失宠。但它是聚焦于通过改变身体状况来治愈精神的早期疗法之一，主张精神疾病由生理问题导致——这种观点现下看来，我们已视作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