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学家切萨尔皮诺：在植物世界中建立秩序

    安德烈亚·切萨尔皮诺是意大利著名的植物学家、医生和哲学家，1519年出生于托斯卡纳地区的阿雷佐，今年正好是他诞辰500周年。切萨尔皮诺于1551年进入比萨大学攻读哲学和医学博士学位，并追随著名的植物学家卢卡·吉尼学习植物学知识。四年后，他作为卢卡·吉尼的继承人，成为比萨大学的医学教授。在这期间，他还兼任了比萨植物园的负责人。切萨尔皮诺也是历史上最早制作植物标本的植物学家之一，他曾走访北意大利各地采集植物，整理出了一部包含768种植物的标本集，这些标本至今仍保存在佛罗伦萨的自然历史博物馆内。在1592年，切萨尔皮诺被召到罗马，担任教皇克莱蒙八世的私人医生。他在晚年一直担任罗马智德大学（即现在罗马第一大学的前身）的医学和植物学教授，直到1603年去世。

    切萨尔皮诺是一位典型的文艺复兴式学者，他的研究涉及植物学、医学、哲学等很多领域，是一位标准的“跨界达人”。在1583年，切萨尔皮诺出版了其一生中最为重要的著作《论植物十六书》，他在书中描述了1520种植物，并将它们划分为三十多个类群。美国著名植物学家爱德华·李·格林如此评价这部书：“虽然这部大书的开头一页只装饰了一个最为谦逊的标题，这不能暗示本书不可估量的重要性以及它的伟大意义——标志着系统植物学时代的开端。”

    《论植物十六书》与那个时期流行的植物图鉴截然不同，它虽然有近七百页之长，但却没有任何插图和表格，而代之以散文风格的论述和艰深的哲学术语。因此，即使对同时代的植物学家来说，这部书也是晦涩难懂的。切萨尔皮诺在第一书中用三十多页的篇幅介绍了他的分类原则，即要根据每种植物的本质特征来进行分类，而不是像植物图鉴一样关注植物的药用价值和生长环境这些非本质特征。切萨尔皮诺认为，植物的本质主要体现在器官形态的相似性和差异性上，他在书中写道：“全部科学就在于收集相似物，区分不相似的事物，也就是根据自然所指示出的种差把它们分配到属和种中，分成各类；这就是我想要做的普遍的植物志。”他认为结实器官是最能体现植物本质的器官，因此，切萨尔皮诺将果实的形状作为区分各种植物的标准。在剩下的十五书中，切萨尔皮诺将植物分为乔木、灌木、灌木状草本和草本这四个“属”。乔木属和灌木属则根据其果实是否为单果、二分果、三分果、四分果或多分果来划分，草本属和灌木状草本属也以相同的方式分类。具体的第二至十五书关注开花植物，第十六书则关注那些没有种子的植物，诸如蕨类、苔藓和藻类等。

    切萨尔皮诺被誉为“文艺复兴时期第一位植物分类学家”，他是历史上第一个基于植物内在原则来进行植物分类的植物学家。切萨尔皮诺并不满足于只描述植物的外部特征和功能用途，而是试图阐述植物的内在本质。在这种意义上，切萨尔皮诺使植物学成为了一门独立学科。

    值得一提的是，切萨尔皮诺也是心血循环理论的先驱。他很好地描述了心脏瓣膜和与心脏相连的肺血管，以及部分血液循环现象。他还认识到心脏是血液循环的中心，并接受了动脉与静脉连接的观点。然而，他没有发现完整的心血循环过程，这一现象最终在1628年被英国医生威廉·哈维首次发现。此外，切萨尔皮诺设想的循环过程是由血液的反复蒸发和凝结组成的，这与哈维基于解剖学事实得出的结论也有很大不同。与此同时，作为一名成功的医生，切萨尔皮诺还进行了一些实用医学的研究，其中包括对心脏和胸部疾病、梅毒和其他疾病的观察，这些成果主要记载于他在1593年出版的《医药书籍两种》之中。

    法国思想家福柯在《词与物》一书中提出，文艺复兴时期的自然志和18世纪以后的自然志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前者更像是一种单纯的记述，大杂烩式地记录着一切能找到的材料，但这些材料之间是杂乱无章的。而后者则是有意识的分类，试图在各种材料之间寻找到或建立起一种秩序。而在植物学的历史上，切萨尔皮诺正是这个转折性的人物。切萨尔皮诺被称为“文艺复兴时期植物学家中唯一的亚里士多德主义者”，从他出版于1569年的哲学著作《逍遥学派问题五书》中可以看出，切萨尔皮诺受到了阿拉伯哲学家阿威罗伊的巨大影响，他是一个阿威罗伊式的亚里士多德主义者。换言之，亚里士多德哲学是他植物学研究的形而上学基础。

    切萨尔皮诺非常重视秩序（ordo）这一概念，基于亚里士多德哲学的宇宙论，他认为存在着一种超越于所有个别事物的秩序。切萨尔皮诺在《论植物十六书》中写道：“除非它们可以按某种秩序排列起来，就像营房的一支大军一样，被分配到所属的类别，否则只可能由杂乱波动的无序所支配。我们看到植物中事情便是如此——在其中，大量无序和纷乱让心智不宁，激发了无数无法摆脱的错误，也就是无数纷争的来源。”切萨尔皮诺认为古代的植物学家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注意到这种秩序，因此他们才会按照植物的药用属性甚至是名称的字母顺序来给植物分类，而这种分类方式完全忽视了植物的本质，也是和自然本身的秩序相矛盾的。

    虽然切萨尔皮诺的分类成果对他当代植物学家的影响很小，但是他在科学思想史领域的贡献却是无比巨大的。切萨尔皮诺提出的这种分类学思想经过后续英国博物学家约翰·雷和法国博物学家图尔内福的发展，最终在瑞典博物学家林奈那里迎来了一次伟大的综合。林奈在1735年发表的著作《自然系统》构建出了一套对自然界的动物和植物的系统性分类方法，他建立的动植物命名的双名法，以及他提出的界、门、纲、目、属、种的物种分类法，至今仍被人们采用。这一切成就，无疑都启发自切萨尔皮诺在植物界中最初建立起来的“秩序”。

    后人将“切萨尔皮诺”命名为一个植物属，以纪念他在植物学领域的贡献。林奈在其著作中用拉丁文为切萨尔皮诺写了一句赞词：“无论是谁在此选择头等荣誉，切萨尔皮诺定然配得。” 今年恰逢切萨尔皮诺诞辰500周年，我们正好可以重温林奈对这位伟大思想先驱的崇高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