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SELAND

1.

上仁西区，仙那度。

“谢谢你们，我爱你们，谢谢！”舞台上发女孩气喘吁吁地挥舞着双手向台下鞠 躬。“ROSE!ROSE!”台下的歌迷大声喊着她的名字，黑色长发姑娘张了张嘴，“never say goodbye.”清冷的电子音又引起台下一阵沸腾。

这是一场不到五百人的演唱会，来自香蕉船娱乐公司旗下的艺人组合ROSELAND。金发的人类女孩罗婕来自下仁东区贫民窟，黑色长发的兰德，是有着量子脑，可以独立思考的机器人，据本人说是出自下仁西区一个去世很久的工艺老爹之手，老爹的女儿意外身亡，为了留个念想，就造出了兰德为自己送终。她全身的皮肤都是胶原蛋白和深海鲨鱼软骨聚糖制成，光滑而又漂亮，零瑕疵的工艺品。只是兰德从来都没有表情，因为她没有心。

仙那度的后台比演出台要大上数十倍，极尽奢侈，十屏影城，氪光舞场，北海道温泉，加州阳光浴，还有关着鲸鱼的海洋馆，这是上仁区的欢乐天堂。

加藤搂着一个酒红色头发的女孩嬉笑着来到罗婕面前，罗婕知道那个女孩，是一个新晋的电子歌手。加藤从一大把钞票里拽出薄薄一沓扔给她，罗婕面不改色的收下了，尽管她知道自己应得的一定更多。

“光是演出什么时候能出头啊，不考虑考虑么。我原以为下仁东区来的，更应该珍惜现在，保不准哪天就要滚回去了。”加藤见罗婕毫无反应，啐了一口，领着红发姑娘走远。

2.

上仁东区，胶囊宿舍。

“给，你的拉面我煮好了。”兰德把奶白色的小锅放到了茶几上。“哦，谢谢，兰德你真是太贴心了。”罗婕毫无形象地张开了她的深渊巨口。兰德优雅地拄着下巴，欣赏着猛虎扑食。

“嗝”，罗婕摸着肚皮，“foever gold的曲子我已经写好了，很适合你呢。”

“写歌让你这么快乐？”兰德面无表情的问。

“当然，音乐让我忘记所有痛苦。”

“我要是启动了“心”这个程序，是不是就能体会到音乐的魅力了。”

“当然，但是有了情绪也很痛苦，如果只是为了体验这个，那还是算了，划不来。”罗婕摇摇头。

“这话你已经说了无数次了，”兰德在心里默默接了下一句，“可我并不想听。”

又是罗婕照常失眠的一夜，上仁区的夜晚很吵，灯光晃亮了整个屋子。罗婕坐在窗台上陷入沉思，本来是想努力工作赚钱的，现在却越来越力不从心了，艺人并不好做，全息投影和人造人的不断发展，所有的东西他们都能做得更好，他们有永远年轻的脸蛋，永远稳定的声线，最重要的是他们永远听话，再加上公司对艺人的大力压榨，赚钱的日子真的很辛苦。

3.

大雨后的千叶潮湿黏腻，罗婕站在香蕉船的大楼下，看着人们在堵塞交通的巴士间钻进钻出，边上的剑道馆传来阵阵叫骂声，竹剑擦过的声音真切又刺耳。罗婕捏了捏包里可薪水，心里开始痛恨这个城市，痛恨巨幅广告，痛恨地下通道，痛恨胶囊宿舍，痛恨每扇门上的“仅限上仁区会员”。

自从人造人开始投入使用，富人们就开始迅速巩固自己的阶级，大批丢掉工作的人们都挤进了下仁区，原本就老旧落后的地区，现在又充满了辛酸。而刚才，她又见证了另一个神奇的壮举，加藤换了张脸，年轻又漂亮的混血脸蛋，还有双蓝眼睛。那张油腻的张满皱纹的脸可能已经融在化学试剂里冲进了下水道。只是那双眼睛，依然透露着让人作呕的神情。真好，现在富人们又可以花重金打造自己的身体，皮肤，器官，甚至大脑，都可以按意愿打造，他们永远光鲜亮丽，长生不老。

要是能像兰德那样没有情绪该多好。突然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声，该死，罗婕大步走向潜艇站台，人类可以感受不到快乐，但却永远摆脱不了饥饿。

4.

罗婕拖着疲乏的身体打开玄关的小灯，兰德在沙发上慵懒的看向她，深蓝的眼睛浸润了整片银河。罗婕突然感到头大，“你是不是启用它了？”兰德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哎，感觉如何？”

“不能再好。”兰德说完话突然笑了，这是罗婕第一次看见兰德笑，海藻一样浓密的头发，映着洁白的脸颊，真美。

启用了心后，兰德就彻底变了，她要陪着罗婕写歌到深夜，她要陪着罗婕练一整天琴，兰德的舞蹈也变了，疯狂而又利落，像势如破竹的坦克。歌声里也沾染了更多不可思议的情绪，甜美而又快乐。

“上台之后绝对要像以前那样，不可以暴露一点端倪。”罗婕再三提醒。

“放心，我会的。”兰德故作严肃的板起了脸。然后开怀大笑。

5.

夜里，兰德轻轻叫醒了罗婕。电子时钟上显示着01:35。兰德拉着罗婕出了门，千叶收起了白天的慵懒，盛装打扮，空气里有晚香玉迷人的芬芳，罗婕的大脑开始逐渐清醒，他们穿过公寓楼顶的天桥，穿过厚厚的玻璃栈道，走过满是歌姬的空中酒吧，夜灯晃在兰德脸上，浓厚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他们越走越高，整个上仁区就贴在他们脸上，看不真切。

兰德在千叶放送台的楼顶停住了脚步，这里能看到整个千叶，喧闹的声音也传不到这里，仙那度的广告照亮了半个天空，上边介绍着新晋的艺人，五颜六色的头发和分不清的脸蛋。远处的下仁区，只有黯淡的点点星火。

兰德踮起脚尖，翩翩起舞，长发像水波纹一样摇动，兰德越跳越快，越跳越快，不停地旋转，罗婕透过她看到了上仁区燃起了大火，海平面不断升起，所有的玻璃窗都炸裂开，大蛇耶梦加得从海里升起缠绕了整个世界。加藤的面目开始扭曲，那漂亮的脸蛋下，已经腐朽的灵魂发出刺耳的尖叫。

6.

“要知道你们的效益并不好，公司已经不打算在你们身上浪费时间了。”加藤做作的笑着，指了指桌上的合同，上边的指纹还依然鲜红，罗婕没有出声，兰德和自己的钱加在一起不过是加藤一顿奢侈的饭后水果。

“像你这么不识趣的下仁区‘猪肉’已经很少见了，怎么不想想办法让自己的才华发扬光大呢？”加藤起身快速的摸了摸罗婕的大腿，“你也年轻不了几年了”。

罗婕一拳打在了加藤脸上，加藤错愕的向后扬了扬，立马伸手抓向了她的脸，兰德突然从身后出现，优雅而准确地卡住了加藤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提起来与自己直视，加藤发出了猪叫，“人呢，人呢”，兰德收紧了手指，加藤漂亮的混血脸庞变成了猪肝色，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罗婕趁机把合同撕得粉碎，“快走吧，不然就麻烦了。”兰德点点头，把加藤提到了镜子前面然后扔下了他，拉着罗婕快速跑向电梯。安保的机器人已经被兰德踢得粉碎。

直到挤上去往下仁东区的潜艇，罗婕才靠在满是雾气的窗上长吁一口。

兰德轻轻地靠在罗婕身上，“我们要去哪呢？”

罗婕摸了摸她的头发，“回家。”

“不回上仁了？”

“不回了。”

兰德看着潜艇外的风景，突然说到，“我也想写歌。”

“哦？你嘛？”

“嗯，用我这颗宝贵的心。”兰德用手指了指自己什么都没有胸膛。

罗婕开心的笑了，瘫在兰德身上。

7.

下仁东区，夏夜，安静破败的小院。

金发少女岔开双腿坐在天井下，大口大口地啃着西瓜，黑发少女安静地坐在一旁，替她把西瓜籽一颗一颗挑出来。

空气里有晚香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