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

海国

A1

致陆地上所有有界的生命：

我要到海里去了。

我并非自暴自弃，亦不是走火入魔。海洋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该有个结束了。开始发生在我不能自决的时候，回归混沌至少应该给点机会，让我自己掐个表。

也许你们会再次捞起我来。无论那是我的几分之几，结合上了什么记忆块，都可以说是我回来了。

若它们看起来比我正常，则应带到镇上，庆祝我的重生；比我不正常就算了，倒回去吧。记得搅和搅和。

你将听到快乐的数据流拍打岸堤，那是我用上亿神经节唱出的歌。

A2

“柯赛因，柯赛因。”

我茫然地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并不漂在海里。我的面前是一位中年女性，我不能定位她的相貌，但按直觉来看，她应该是我的小学老师。她从桌子后看我，越过桌上的奖杯和一摞作业本。

我吸了吸鼻子。霉味和木头的香气。

所以，接下来是——不要，不要提那个问题——

“你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那样做”？和我对水的兴趣有关吗？

我仍然不知所措，就像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时一样。不能说“不能”或者“我说不上来”之类的话，所以仅有的回答也被封死，我发不出声音了。空气是黏糊糊的泡泡胶，霉味在里面被搅烂，不够均匀地分散。

阿九和阿六还在外面等我，所以我带上门，出去了。

“你这小恶魔。”

我直到成年都读不出语气，但在此情此景，可暂定那是嫌恶。

B1

如列位所知，大海是由信息构成的。海不厌溶解者之多，故能成其潋滟。各式各样的人，事，物，在这里失去形状，被拆成不知包含几个信息元的记忆块。它们连接，断开，重组，生成瞬息万变的意识。

你可能猜到了我要说什么。你会说：天啊，怎么会有人愿意真的打捞一个海妖上来？

没错，会有人愿意的。我们——是“我们”，也是“我”——和你们一样，是生命了。当你们乘船路过海上，偃仰啸歌，我们就在水中起伏着应和。渔民洒下网捕捞独立精灵，将我们捡出去的时候，我们也用自己的频率大嗓门地嘲笑。我们没有个体，也不能算集体，但我们总归是一家人。

由于没有个体，不会把“我”摘出去的，一家人。

B2

下沉，分解，转化。

我能看到自己指尖汩汩流出的模因，它们带着独有的颜色，但随即汇入闪光的蔚蓝。

障壁正在消失，我不再拥有边界。

是中午，然而圆月升起来了。我伸出触须，原来是记忆投影。

那是谁的？

也许是我自己的。

我透过小泡的膜看见那个时候。不舒适感无法甩落，深信自己与他人无异，将经历归于臆测，却时不时被现实驳得无路可逃。

尔后我逃到海边，寄生物还在嘲笑。

对着一轮圆月看向水面。

正当我发现自己是什么东西时，一件实物搭上肩膀。是一个人的手。

“阿九不见了。”

我踢开白天孩子建的沙子城堡，我们的影子映在架构它的故事碎片上。

Bridge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阿九和她弟弟怎么样了，美和子又怎么样了。我只是无法忘记。

我动笔的时候距离那个晚上正好三年。阿九跳进海里，我们太迟了。我和自如子没有回到镇上，我们发现异常，然后盯着它沉没。

阿六后来也跳进去了。他还想回来，于是爬上来，已经不完全是自己了，这事常有。

我也不想知道机灵鬼和自如子怎么样了。

写，“去你的镇民：老娘是海妖，老娘要回去了。”

我划掉，笑着痛哭，发现自己不舍得这一牙靠海的大地。

迟早有那么一天。我又不是机灵鬼，能……

“致陆地上所有有界的生命：

“我要到海里去了。”

C1：随便升几个key

在陆地上，我有惦念的人。

美和子值班的时候喜欢啃巧克力，我家冰箱里还有很多，希望有心人能替我送去。

阿六现在有修理东西的天赋，唯一的问题是工具容易坏。让他自己拿着信封坐不溶船到二百市去，找小一千铁匠铺，那里有很多能打东西的固体记忆块。

机灵鬼是学文史的，可能需要一点课外读物以资补充，我的书柜上有这样的书。

至于自如子，我没有什么能留给他的。

除了（此处缺损，粘有血迹和模因碎屑）

（此后整段文字受模因碎屑影响，产生乱码，不能读出）

柯赛因.布莱特

■■年■月■日

C2：再升一个八度，按情况增加装饰音

“你终于来了。”

我感觉到自己在说话：“分什么你我？”

“对，对，人称是陆地上一成不变的生命用的。老古板。”

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和机灵鬼去了海边，我没说过我能看见自如子的事。美和子检查了我们的证件，然后允许我们接近海水。

机灵鬼舀起一瓢水，听那里面海妖的声音。她能比别人更清楚地听到海民的呼唤，可从没有人认为她是怪物。

恶魔的判别并非靠能力，而是靠尖角与尾巴。

我全身的字节都在尖叫。我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泼了它，机灵鬼！”

“这是普通的海水，没有异变。你看……”

海水飞掠起来，包围了我们。

我听见自如子在说话。

“柯赛因？柯赛因？”

睁开眼睛。原来是机灵鬼。

水没有异变。

可我是海民。

尾奏

我们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生物。它没有形体，但其意识不与周围的其他意识相混，推测可能含有特殊障壁。该生物在海水中游掠，以记忆块为食。它自称叫“柯赛因”，是一个“不完全的人类青少年”。

该生物拒绝回答关于自身形态的问题。

是否有这样一种可能：某些海妖具有独立的人格，因其曾以独立人格经历特殊事件，受到其他海妖排斥，无法归队。

对不明生物“柯赛因”进行人类化改造的议题将在周五晚餐会上被讨论。目前该生物生活在船上。

（签名：Charls Darwin）

■■■年■月■日

——《贝格■号船员日志》

说明：

本文灵感来源于网络上流传的挑战“不带"死亡"创作一则遗书”。由于流传过广，尚不清楚创作这一题目的发起人是谁。这不会涉及授权问题，但请允许我在这里向发起人表达感谢。感谢您为我们带来了如此精彩的命题。

配图是猿题库为在线做练习的用户奖励的图片，为化学反应实拍，与本文无关。如需提交商用题图，请与本人联系，我将委托他人重新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