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故事——太阳的脉搏(上)

科技工作者之家 2019-04-30

来源:现代物理知识杂志

卢昌海

为了回答上一篇末尾的问题,即“有没有什么手段,能像太阳中微子带给我们核心区的信息那样,带给我们有关对流区深处及辐射区的信息呢?”让我们把时钟拨到1960年。那一年,在意大利科摩湖畔的一座美丽小镇召开了一次天文学会议。在会上,来自美国威尔逊山天文台的天文学家莱顿作了一个学术报告。

这位莱顿,学物理的读者可能有点印象,他曾与同事一起,用两年时间,将著名美国物理学家费曼的讲课录音整理成风行全球的《费曼物理学讲义》。在1960年的那次报告中,他介绍了自己对太阳大气层中气流运动的观测研究。

这不是一项轻而易举的研究。我们知道,在地球大气层中如果要观测气流运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放置风速风向仪,但这招显然无法用于太阳。那么,太阳大气层中的气流运动该如何观测呢?科学家们想到了一种物理效应:多普勒效应。该效应的一个让人耳朵听出老茧来的例子,是火车交汇时对方火车的汽笛声由迎面而来时的尖锐,变成交错而过后的低缓。用物理学家们的术语来说,多普勒效应显示的是波源与观测者的相对运动对波长和频率的影响,它既适用于声波,也适用于光波,只不过后者的波速实在太快,使我们无法用感官直接体验。但科学家们可以用仪器来延伸自己的感官,从而可以观测光波的多普勒效应,并以此推算出光源相对于我们的运动速度。

观测光波多普勒效应的最典型做法,是对光波的光谱进行精密观测。我们以前介绍过,每种元素都有自己独特的光谱,就像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指纹一样。而所谓独特的光谱,说白了就是独特的谱线波长和频率。因为有这种独特性,当谱线的波长和频率因多普勒效应而发生偏移时,我们就能明确无误地察觉出偏移,并依据偏移大小推算出光源的运动速度,这正是莱顿所用的基本方法。

通过这种方法,莱顿发现了什么呢?他发现太阳这个庞然大物在颤抖,而且是有规律地颤抖!确切地说,他发现太阳大气层中的气流运动不是完全无序的,而是存在一种周期约为五分钟的振荡,这种振荡被称为“五分钟振荡”。

这一发现在太阳研究中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虽然其真正价值直到十几年后才被发掘出来,但它当场就给与会者中的一位带来了巨大震动。此人名叫埃文斯,是萨克拉门托峰天文台的台长。莱顿的报告之所以给他带来巨大震动,是因为他研究的恰好也是太阳大气层中的气流运动。为什么莱顿发现了新东西而他却没有呢?因为他的研究重点是气流运动的空间分布,而非时间变化。平心而论,他对研究重点的这一选择并非毫无道理,因为如我们在上一篇中所说,太阳上的气流运动是所谓的湍流型对流,这种运动的时间变化被认为是无序的,空间分布则因为有“米粒”之类的结构,以及物质密度的逐层递变,而不无探索余地。因此,埃文斯的研究重点可以说是很自然的选择。遗憾的是,科学发现有时偏偏是出人意料的,“五分钟振荡”对埃文斯来说就是如此。他对研究重点的自然选择恰恰使他与该领域最重大的发现失之交臂。

但遗憾归遗憾,成熟的研究者是不会因遗憾而消沉的。“五分钟振荡”虽已被发现,进一步的观测仍是必不可少的。更重要的是,这一现象的产生机制还是一个空白,而且在这点上,莱顿本人表示了一定程度的悲观,他认为对“五分钟振荡”做出精确计算似乎是毫无希望的。这一切对于其他研究者来说无疑都是机会。

回到萨克拉门托峰天文台后,埃文斯立刻对“五分钟振荡”展开了研究。第二年,莱顿与埃文斯又在学术会议中相遇了。这一回,埃文斯也作了有关“五分钟振荡”的报告。在报告中,他不仅证实了莱顿的观测,还利用自己在以前那些与“五分钟振荡”失之交臂的研究中发展起来的“独门绝活”,对莱顿的观测做出了重要补充。他的“独门绝活”是什么呢?是同时研究几条不同谱线的多普勒效应。这种“独门绝活”有什么用呢?用处就在于能研究太阳大气层中不同高度处的气流运动。这是因为不同高度处的元素分布存在一定差异,而谱线是由元素产生的,因此不同谱线所对应的是不同高度处的气流运动。通过对这种不同高度处的气流运动的观测,埃文斯对“五分钟振荡”在太阳大气层中的空间传播进行了粗略研究,并提出了一种“五分钟振荡”的产生机制。

埃文斯认为,“五分钟振荡”是一种由太阳表面的“米粒”所激发的大气层现象。具体地说,他认为“米粒”的上升犹如推动气体的巨型活塞,而“五分钟振荡”则是“活塞”运动在太阳大气层中激发出的声波。这一机制听起来不无道理。因为“五分钟振荡”是在观测太阳大气层中的气流运动时发现的,而“米粒”,如我们在上一篇中所说,则是在太阳大气层底部的光球层中被发现的,而且是光球层中分布最广的结构。这两者同属太阳大气层,将它们联系起来,并在太阳大气层的范围之内解决问题无疑是很自然的思路。这种很自然的思路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吸引了多数研究者的目光。

不过,埃文斯的机制要想行得通,还必须解决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就是被“活塞”激发出的声波为什么偏偏要青睐“五分钟”这一振荡周期呢?这个问题成为了很多研究者的努力方向。

在介绍那些努力之前,我们要先对太阳大气层的结构作一个简单介绍。如上所述,太阳大气层的最底部,是“米粒”们赖以存身的光球层。我们肉眼所见的阳光大都来自该层,以前介绍过的太阳表面温度(约5800K)也是指该层的有效温度。该层的厚度在几十到几百千米左右,物质密度约为海平面附近地球大气密度的万分之一。在光球层之上,是所谓的温度最低层,该层的有效温度约为4100K,厚度约为500千米。再往上,则是厚度约2000千米的色球层。该层自内向外密度递减几百万倍,温度却不降反增,上层温度可达20000K左右。色球层再往上,还有所谓的过渡区和日冕等。

现在回到埃文斯机制所面临的那个关键问题上来。很明显,太阳表面环境的恶劣性,使得无论什么机制产生的声波都必然是紊乱的,而不可能只有一个固定周期。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五分钟”这一周期脱颖而出呢?科学家们想到了乐器中的谐振腔。在乐器中,谐振腔的作用是使特定周期的声波得到加强,其余则被抑制。科学家们想到,如果太阳大气层也有类似功能,岂不就有可能解释“五分钟振荡”了吗?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想法。不过科学离不开细节,光有想法是不够的,还必须有计算。为了进行计算,我们必须知道太阳大气层是如何构成谐振腔的?我们知道,谐振腔之所以能加强特定周期的声波,抑制其余,是因为声波经腔壁反射后与腔内声波发生干涉之故。因此,要想知道太阳大气层如何构成谐振腔,关键在于找到腔壁。对此,科学家们提出了各种假设。

比如有一种假设认为,腔壁位于温度最低层的上下两侧。为什么呢?因为气体中的声波波速会随温度升高而增大,这意味着在温度最低层的上下两侧,声波波速都会增大(因为温度升高)。另一方面,当声波从波速小的区域进入波速大的区域时,会因折射而往水平方向偏折。将这两点联系起来,就有可能出现这样一种情形,即在温度最低层附近的区域里,声波无论向上还是向下传播,都会往水平方向偏折,直至被反射回来为止。这种情形一旦成真,那两个使声波反射回来的界面无疑就构成了谐振腔的腔壁。

类似的假设还有若干种,我们就不一一列举了。可以告诉大家的是,所有这些在太阳大气层里做文章的假设在经过具体计算后,全都遭遇了滑铁卢。埃文斯是一位努力的研究者,但看来不是一员福将,他对研究重点的“自然选择”使他与“五分钟振荡”的发现失之交臂,他对产生机制的“自然选择”则将一系列努力引向了困难。这其中一个典型的困难是因为太阳大气层内的谐振腔全都是薄层,声波要想被那样的薄层所禁锢,其传播方向必须很接近水平(否则的话,虽然能被偏折,却无法偏折到被反射的程度)。而观测却发现,“五分钟振荡”的传播方向有很大的垂直分量。另一方面,即便声波的传播方向真的很接近水平,那些假设也还是玩不转,因为计算出的周期不对头,无法集中在五分钟附近。此外,有些假设给出的“五分钟振荡”的寿命也不对,只有几分钟,而实际观测到的“五分钟振荡”往往可以持续数小时、数天、乃至数月。至于埃文斯把“米粒”视为“五分钟振荡”的起因,其正确与否倒显得不那么重要,因为在太阳那样的恶劣环境下,有许多因素可以产生声波,起因不是关键。

所有假设都碰了壁,莫非应了莱顿的“乌鸦嘴”,对“五分钟振荡”做出精确计算是毫无希望的?(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现代物理知识》2011年第5期   时光摘编

来源:mpihep 现代物理知识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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