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鲲记

科技工作者之家 2020-11-17

第一节

辽宁东港市大平渔港,夏季清晨的薄雾尚未升起,凌晨四点远处的海面漆黑一片,好像“恐怖”“未知”甚至“邪恶”这些抽象名词突然变成了具体的画面展现在眼前。码头像一个生锈的机器,通了电开始动起来,但是嘎吱嘎吱的声响透着陈旧。在这些声响里,一些渔船的伙计整理着昨天下午已经运上船的供给,为出海捕鱼做着最后的准备。

值班室里老孙被来倒班的二强摇起来,迷蒙着眼睛走向厕所,洗了把脸,冰冷的水让他很快清醒,两人交接了秘匙记录。昨天最后一趟入港船清点结束后,老孙不放心,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在躺椅上睡了几个小时。早年在码头上混地盘背后落下了伤,起来后酸痛的厉害,但老孙依然努力挺直着背,毕竟不到六十岁的年纪,现今依然可以算作壮年的边缘。只是这个待了这么多年的码头已经老去了……

新的机械化建筑队正在几十里的海外建设浮岛基座,据说食品加工厂会建在那里,等到真的建设好了,大型的复合耕种机器人会下海,每年春秋两季把海底种的粮食收割完,然后把新品种的紫藤虾、囍鱼自动打捞出来,最后养殖的巨七型扇贝、红牡蛎、白海胆都会一起收进去,加工之后的海鲜食材会通过无人机运到机场,大宗的海粮也会有货轮定期去收。剩余的残渣被制成饲料、饵料、肥料,最后变作下一批种植养殖物的营养,周而复始。

浮岛只需要不到十个人就能运作,而老孙最近正在偷偷学习怎么使用AR指令仓,想考个四级证书到时候试试应聘,那玩意总让老孙想起自己小时候看的电影,当年还是3D电影流行的年代,第三代翻拍的《钢铁侠—逆转未来》口碑降到谷底,但里面的特效画面挺不错的,和现在练习的AR指令仓一模一样。

老孙从码头出来搭了同事的车,在早市附近下来,“周福楼”的油条和豆腐脑已经卖了十多年了吧?老板的女儿当年来的时候刚会走路,今年已经和自己的孙子一起上初三了。

“周儿,来两碗豆腐脑,少放辣椒,再来四个包子,带走。”老孙一边推门一边大声说着,小店不大,但这时候坐得满满的,八十以上的临退休老人居多,稍微有点嘈杂。“诶,孙叔刚下班?”老板娘一边收钱一边打着招呼,十多年了每天早上都能笑脸迎人,也真是不容易。过了一会老板的女儿周倩拿着打包好的早餐把孙爷爷送出了门。

二零七七年六月二十一日,早七点,老孙拿着早餐进到家门,往常这个时候孙子还在赖床不肯起来,但是今天很奇怪,裹着棉衣的孙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呆呆的看着前边的地面,开门声像是吓到他了。

“咋了?做噩梦了?今天咋起得这么早”老孙把早餐放在桌上,绕过工作的清洁机,坐到沙发上。“想你爸妈了?还有七个月,过年他们就回来了。去把早餐吃了,待会校车到了。”

“爷爷,刚才刘叔来电话了,说爸妈出事了,让你赶紧联系他!”孩子的眼泪像是涨潮得水,瞬间溢出了眼眶。

老孙的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停了半拍“别哭,应该没啥大事,小刘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不直接联系我,给你打啥电话。胡闹,你先把早饭吃了。”老孙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屋里,关上的房门慢慢遮住了雾气中刚升起的晨光,客厅在十四岁的孙可眼中灰暗起来,那个早上的一切对于他都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第二节

来到罗津港已经七天了,孙可每天只能在房间里一边学习一边回忆自己与父母的点点滴滴,虽然那些回忆真的只有点点滴滴的几个画面。

六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父母总是吵架,后来终于做了决定,和一家公司签了协议,远赴国外来到这个叫朝鲜的国家工作,每年只能回家一次。工作比较特殊,按照父母过年回来时的说法,是来这边养鱼,本来孙可以为就是和鱼塘里养鱼一样,无非就是圈海养殖,直到后来父母发来了几张在小岛边航拍的照片,那鱼是真大呀,跃出海面的大鱼,起码有二十米长,看起来比船还要大一圈,身体一面蓝灰色,一面白色,映着海上的阳光,飞溅的水珠全都是金色的。九年过去了,父母一直生活在这边,每年只在除夕回家一次。然后……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这几天爷爷每天都在外边跑,孙可只能把自己担心的样子尽量收起来,他知道爷爷其实也担心,具体发生的事情,是到这里的第一天晚上,刘叔和爷爷说话的时候听到的。父母在海上失踪了,牧船完好无损,七头鲲死了一只,失踪了两只。鲲就是那张照片里的大鱼,这两天孙可在网上找了不少关于它资料。

刚开始孙可认为照片里的是鲸鱼,但后来经过对比,发现那种鱼叫鲲,是十一年前,国内科学家利用蓝鲸、长须鲸、逆戟鲸三种生物基因合成的人工杂交品种,成年体型比蓝鲸略小,一般在二十五米左右,但是和蓝鲸只能够吞吃磷虾和乌鱼不同,这种人造混种鱼的食谱要宽广得多。关键是其人工干预的繁殖力是蓝鲸的四至五倍。生长周期却只有一半。每年鲲能够产子两次,每胎虽然只有一只幼崽,但是幼崽刚出生就有两千五百公斤以上,并能够在三年内长到成年体型。

这种鲲的饲养成本很高,需要七至八头组成一个群落,然后利用牧船通过各种方式吸引、驱赶它们按照规定路线迁徙,一个迁徙周期就是一年。父母已经成功经历了一次鲲的完整生长和屠宰过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返航,却出了意外,海上救援队沿着求救信号找过去,只有空荡荡的牧船和围绕在周围的四只鲲,在大海中间,两个人不见了。

父母的下落还在调查之中,但是当初签订协议的公司已经找过来了,要求提前终止协议,收回剩余的四只鲲,牧船虽然是自家买下来的,但当初这家公司也出资改装过,这次希望能够折价回收,但是爷爷貌似并不想这么干。孙可想的则是希望驾驶这个船出海继续去找自己的父母。

孙可的家算得上是世代捕鱼为生,据说出生之前,孙家在大平渔港甚至有自己的中型渔船。当年自己的爷爷、爸爸会领着两艘渔船每天出海打渔,生活过得还挺不错的,但是自己出生后,渔场的产出越来越少,慢慢改成了半耕半牧,海底开始大规模的造田。父母与一家渔业研究公司签了协议,再后来就把自己的渔船卖了,爷爷到港口工作,父母则远赴海外,参与了这个实验项目。

现在不但父母没回去,恐怕自己和爷爷也要在这个国家待下去了。孙可有点想自己的同学了,也不知道未来自己学习要怎么办,周倩那个傻妞,自己走的时候太匆忙了,都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没了自己帮她,她那糟烂的数学可怎么办呀。

第三节

“师傅,你这行不行?这艘牧船不是那么容易开动的。别说各种仪器和检测设备,你别忘了还有放牧设备呢?这不可能一个人搞定的。牧船要是离开鲲鱼超过检测距离,可就彻底失去它们的踪迹了,到时候留在大海中间,找都没法找。算了吧,回去吧。”刘怡可看着在船上穿上穿下的老孙不断地劝着,这船二十米多一点,排水量二十五吨,采用了最新的技术,最高时速能达到五十公里。同时还保留了最基本的船帆动力系统,按理说是不可能一个人搞定全部,但是比较凑巧的是,这艘船的操作系统是集成化比较高得AR指令仓,刚好是老孙最近在学的东西。

“不行也得行,当年要不是这份协议,我就不可能同意卖船,而且建国他们俩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不自己去找一圈,我放不下这个心”老孙说完又钻进了底仓研究放牧的“鲸哥”系统,这套是后来外接的系统,有些功能需要手动操作。

“您自己去找一圈,那孙可怎么办?他也和你上船?不上学了?”刘怡可跟到底仓继续问着。

“怎么办?凉拌。不能去学校参加集体学习是挺可惜的,但远程教育也不是不行”老孙直起腰回头看了一眼,底仓里的防水灯昏昏暗暗的,但是那双眼睛,透着一种让人不解的锐利,这个在大海上飘了半辈子的家伙,似乎和礁石一样顽固。

不挺着能怎么办?老孙自己也知道这次出海是困难重重,可是不自己去找一圈,他真的不甘心,儿子儿媳就这么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孙子虽然听话懂事,但是夜里传来的哭声自己又不是听不到。牧船最后的发现地点是新南威尔士北海岸的考夫斯港附近,那里并不是航线上的停留点,为什么牧船会在哪里谁也没个说法。自己必须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一起失踪的还有两只鲲,带着剩下的四只一起过去,会有线索的,老孙相信这几条大鱼也在找自己的同伴。当地政府每次问都是正在搜救中,老孙看他们就是在敷衍,前几年贸易摩擦,澳大利亚吃了亏,指望他们发善心,根本就不可能。

“时间有限,那些大鱼在这附近吃不饱,刘儿,你去和那个公司的代表约一下时间,今天下午签协议,补偿款按照之前那份协议上走,但是提个要求,让他们给船上安装一套VR虚拟学习设备,我三天后就出航。”老孙从底仓钻出来一边擦着手一边开始往码头走去,刘怡可站在船上叹了口气,十六岁自己还没有成年就和这个师傅一起跑海出航,这个师傅拿定的主意,就从来没变过。

在附近找了个饭店,打包了几份饭菜,老孙回到家把自己的决定和孙子说了一遍。“这是那套鲸歌系统的使用手册,我看了挺简单的,你这两天要学会它,然后咱俩一起再跑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吃着饭的爷孙俩眼睛里都在冒着光,还不到放弃的时候,没消息我们就自己去找。

当天晚上老孙就和那家研究公司签了二次协议,对方承诺VR设备明天就能安装好,对应的AR指令仓秘匙明天也能办下来,另外为了保证这次航行的安全,对方愿意在船上增加一个助力机器人,毕竟靠两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孩子),驾驶这艘牧船太勉强,老孙也同意了。

孙可则在抓紧时间研究那套牧鲲的操作手册,里边对于常规的引导、驱赶鲲的方式操作都比较简单,但是海上紧急情况比较多,针对海上风暴、航线偏差、渔场枯竭、猎食者袭击甚至海盗袭击的应对方案就比较复杂了。老孙比较担心自己的孙子才十五岁,真到了海上能不能搞定,但是无论如何,三天后两个人和一台弱AI的助力机器人就要出航了。建国、玉梅,你们到底跑哪里去了?你们还活着,是吗?

第四节

出海的第二十一天,日落时分牧船已经穿过对马海峡,并在一处水湾下锚,老孙决定今晚在这过夜,孙可将鲸歌系统中的睡眠模式打开,一阵低沉的歌声从船底伸出的音叉上扩散出去,四头鲲慢慢从不远处游过来开始浮出海面,它们头冲着里尾巴朝外,慢慢的聚拢成一个圈,最小的鲲从鼻孔喷出巨大的水雾,那条水雾冲到空中接近三米的高度,看着就像一朵巨大的蒲公英。助力机器人将连着导线的电磁浮标用射枪向四个方向投射过去,在看到它们悬浮在海面上两米处,闪烁着红绿的光芒开始工作,孙可便回到了船舱里。

今天在VR学习机里上了一上午的课,下午一直在帮着爷爷收拢船帆、收拾舱室,现在需要赶紧去把学校布置的作业搞定,还有周倩,两人联系好了晚上用投影帮她辅导数学。忙忙碌碌的时间很快就从指尖溜走了。爷爷一直在老式的平面电脑上进行着资料的整理,这几天他在AR仓里操作牧船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手忙脚乱了。

当孙可醒来时天色昏暗,从舷窗往外望去,星星仍闪烁着。真想再多睡一会儿,他想着。几个星期前他还经常做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梦,现在漂在大海的中央,反倒整晚整晚的安睡,没有梦境来打扰了。

他起身,走到船舷边,摇动滑轮把手,把海上飘着的浮标慢慢的的收拢回来,并准备下到底仓将鲸歌转换成唤醒模式,但是他注意到,当他开始收拢浮标的时候,两只鲲的尾巴和两侧的胸鳍已经开始慢慢的摆动,原本无神的眼睛也感觉有了神采。似乎这些鲸鱼能够神秘的感知到他的到来,或者他们起得比较早,只是在等自己从船仓里出来,也或者它们已经快速的适应了自己作息时间,知道每天这个时间鲸歌都会转换。

孙可从储物室将两个人的早餐罐头取出来用起子开盖后放进加热器热好,拿着自己的那份走到船头,坐在甲板上望着远处出神,看着已经被唤醒在不远处陆续下潜的鲲,突然觉得也可能是自己在短短的二十一天里适应了它们的作息时间,自嘲的笑了笑。想起爷爷对自己说过的话,那四只鲲里最小的那个只有一岁半,还没有成年,失踪的两头鲲按照记录是它的爸爸妈妈,它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在担心着下落不明的父母呢?

孙可决定在今天的航行中看看能不能和它靠的近一点,看看它是不是也比较急躁,说不定最后要靠着它发现什么线索。天还没有大亮,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底仓的音叉断断续续的发出美妙而又低沉的声音。天空一片浅蓝,很浅很浅的蓝色上点缀着小小的几朵云。远处天与海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模红霞,那红色慢慢地扩大,越来越亮,太阳就要出来了。

初升的太阳红艳艳的,但是并不是很亮,甚至可以直视它,它像是背负这什么沉重的使命,慢慢的爬升,最后终于冲破了那远处的海平面,一刹那发出明亮的光芒,让刚才无礼直视它的人眼睛刺痛,它旁边那小小的几朵云这时候也变成了红色,太阳甚至有时躲在了一片云的背面,阳光透过云彩的缝隙照在海面上,反射出一片亮光,让人再也无法分辨远处那海与天的分界。

一只鲲突然跃出海面,它那庞大的身体展露在空中,白色的腹部冲着牧船,两只腹鳍张开着,跃起的最高处离开海面有五六米高,然后伴随着强烈的轰鸣落入水中,溅起的水花在晨光中像是一大片飞扬的黄金。三道水雾喷出海面,伴随着尖锐的嗡鸣,七彩的虹光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今天海上一切都很美好,AR指令仓里传来的报告说最近这片海域风平浪静,船帆已经收起,牧船准备加快速度早点进入第一个公海牧场,在那里停留一段时间后再启程前往考夫斯港,希望在那里能找到线索。

第五节

海上航行的第四十天,牧船靠近密克罗尼西亚联邦,老孙前段时间一直在AR指令仓里边做指令合集,通过合理的安排几个关联指令的时间间隔和先后顺序,达到尽量将操作步骤简化的目的,然后将指令仓的权限秘匙与手中老式的平面电脑连接在一起。这样老孙就能在指令仓外完成一些日常的操作,比如对船上生存物资的盘点。

不远处的四只鲲开始有些骚动,体型最大的头鱼浮出水面喷射着水雾换气,然后发出咯吱咯吱、嗒嗒嗒嗒交替的声音,像是原始的摩斯电码,剩下的三只鲲开始陆续上浮他们不断地发出叫声,像是在商议着什么,老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事情不太对劲。这些大鱼有灵性,看到它们第一眼老孙就知道。

然后四只鲲中最小的那只游在了中间,两只母鲲将它夹在中间,而头鱼那只最大的鲲鱼则开始一圈一圈的围着它们三个游动。然后在牧船的左前方五个黑色的三角形的鱼鳍慢慢划开水面。“该死,是巨齿鲨。”老孙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巨齿鲨是已经灭亡的动物,但是这种恐怖的怪兽却在三十年前被恐怖邪教组织“远古”的策划下被人工基因克隆复活了,这种在大海中近乎没有天敌的怪物很快就繁衍开来,各种鲸目类生物特别是须鲸亚目生物数量开始大幅度减少。

世界保护组织在随后的调查中才发现这种已经灭绝的生物踪迹,虽然其后对其进行了捕杀清剿,但是因为大海的广博浩瀚,只能将其控制在一定数量以下,难以做到彻底灭绝。为了恢复鲸鱼特别是须鲸的数量,鲸鱼人工繁殖和基因图谱破解的技术在国际保护组织的协调下多国合作终于开始不断突破,鲸鱼的整体数量也开始慢慢恢复,同时也是这些技术的突破也让一些公司看到了商机,也因此才有了鲲的牧养实验项目。

老孙在平面电脑上操作着,牧船快速的向鲲靠近,助力机器人已经接到指令将防御用的高斯矛枪架设了起来。这个时候孙可还在上课,老孙没有打扰他。

五只巨齿鲨飞速的逼近鲲群,最快的一只袭击鲲头鱼的时候,老孙看见它张开了巨大嘴,里边的牙齿层层叠叠,而那只头鱼则飞快的向前游动,头部开始下沉,庞大的尾巴扬出水面,像是挥舞起来的巨锤,重重的砸在海面上。那只巨齿鲨像被这一下砸的晕头转向,里边的一直母鲲突然冲过来,一头撞上这只鲨鱼侧翻过来的腹部,将其顶的飞了出去。

后边的两只巨齿鲨这时也已经游了过来,其中一只瞄准母鲲攻击的时候,老孙的枪矛发射了,蓝色的荧光在枪身上闪烁了一下,电流急速运转发出的嘶嘶声和鱼矛飞出发出的破空声缠绕在一起。然后一点血花飞溅,透过瞄准镜,能够看到鱼矛插在那只鲨鱼两眼之间的那条线和从鼻子笔直通到脑后的那条线的交叉点上。通过哪里能够刺穿较薄的脑壳,攻击到鲨鱼的脑子。那只鲨鱼翻了个身,鱼矛连着的绳子在它身上缠了两圈,它快死了,但是还不肯认输一样,肚皮朝上尾巴扑打着,像一艘单柄的快艇不断抽搐着。

这个时候,剩余的三只鲨鱼中两只还在和头鱼缠斗着,那只鲲鱼中的头鱼是一个真正的战士,它咬着其中一只鲨鱼的胸鳍剧烈地摇摆着身子,还不断地用尾巴拍击着海面,制造混乱让另一只不能靠近它。最后一只巨齿鲨这个时候却没有去攻击那两只母鲲,而是直接冲向了那只被鱼矛击中的同类,巨齿鲨是一种见血后会很疯狂的猎食者,这种疯狂甚至会让他们吞吃同类。

最终三只巨齿鲨被击退了,而剩下的两只中最早射杀的那只被咬的支离破碎,最后一只则成为了老孙的战利品,老孙用锋利的剃刀割下了一大块鱼皮,还用锤子敲下了几颗锋利的长达十厘米的牙齿。

第六节

出海已经整整两个月了,牧船的给养虽然还有超过三分之一,但是为了安全,爷爷决定在附近的美拉尼西亚停留补充,孙可今天表情和他爷爷一样严肃,两人一直站在船头向远处眺望着,中午上完课从VR仓里出来,爷爷就把他叫进了操作室,探测系统上午传来了警报,西南方向航线正前方两海里,强降雨夹杂着雷暴,屏幕上一片猩红,测算出来的风力达到了七十三节,平均时速一百三十五公里。爷孙两人在犹豫着该怎么办,牧船手册上是写着完全能够抵抗这种天气的,但是孙可毕竟是第一次出海,暴风雨中的危机他还没有领教过。

然而鲲鱼已经替他们做出了决定,它们在头鱼的带领下向东北方向游去,就像是走向战场的斗士,缓缓的下潜最终消失不见。鲸歌系统中能够看到他们冲向了暴风雨的方向,孙可变换了四种呼叫信号,它们都没有回头,就连那只尚未成年的鲲鱼也只是游动的缓了缓,但最终还是和追着另外三只继续前行。

牧船最终还是跟上了它们,孙可觉得所谓的牧场、所谓的放牧鲲鱼,也不过就是在它们千百年的前进路线上提前安排下几个鳞虾丰富、小鱼肥美的区域,让他们能够在这些区域里吃的足够饱,长得足够快罢了。到底要去往何方,鲸歌系统根本决定不了,终究还是这些鱼说了算。这也是为什么孙可始终抱着希望,通过这次航行,能够通过它们找到自己失踪的父母。因为这些大家伙似乎也知道他们的同伴走丢了,它们好想知道去哪里寻找遗落同伴。

“我喜欢大海安静的样子,我喜欢大海咆哮的样子”这句话刻在家乡的码头上,据说有几十年的历史,无人知道它出自何处,现在大海咆哮的样子来了。雷暴和强降雨如期而至,风速突然从二十五节攀升到七十三节,风大浪高翻涌湍流,牧船如同汪洋孤舟,错了现在牧船就是汪洋孤舟。

剧烈的颠簸让船仓里的孙可有些发懵,虽然知道穿越信风带可能会遇到比较大的风浪,但没想到大海会这么狂暴。助力机器人在舱外按照爷爷的指示正在拉住绳子绞住帆,牧船的陀螺仪以开始高速运转辅助船的稳定,两个螺旋桨也在高功率旋转调整牧船航向,不被风浪拍偏。当风速开始下降的时候,孙可也来到甲板上开始和助力机器人一起调整帆向。

这个时候远处一颗明亮的球体突然从云层中窜了出来,它忽闪忽灭的在风雨中飞舞,如同一个幽灵,发出尖利的呜咽声,然后撞在不远处的海面上,瞬间一大片蓝色的光亮在海面上闪烁了一下。孙可已经被这奇异的景象吓傻了,只听到爷爷大吼了一声:“鬼眼睛”。

然后鲲群中的头鱼突然像是抽搐一样的从海底钻了上来,它从来没有离牧船这么近过,以前看它在远处跃出海面,总是觉得如同一个美丽的奇迹,而这一次,在即将过去的暴雨里,贴着牧船腾空而起的鲲,如同一只海中的巨怪。牧船被它带的好像要从海面上飞起来一般,一阵天旋地转,孙可看到自己真的飞了起来,爷爷在船头上,张大着嘴不知道喊什么,眼里的惊慌地像是要烧一般。

孙可在这暴雨的末尾落水了。

第七节

在下午孙可落水的一瞬间,头鱼也跌落在水里,巨大的浪花将孙可卷的无影无踪,跑过来的老孙抓着船舷,嘴里胡乱的喊着,然后他看到一个巨大身影从船下黑暗的水中穿过,孙可身上穿着的救生衣闪烁起的红光越飘越远,那个黑影从那红光下边穿过,将他慢慢的向上顶着,但最终一切都模糊在了逐渐微弱的暴雨里。

老孙不断地改变着鲸歌系统的信号频率,将其在鲲的听觉范围内调高或者降低,同时将声音收集程序传入电磁浮标,他快步来到甲板上将电磁浮标发射向四方,设定其固定悬浮在牧船周围四十米。老孙紧紧的攥着手里卷起的平面电脑,他刚才已经又翻看了一遍鲸歌系统的操作手册。随后按照上边的紧急事件意见,做着最后的努力。鲲这种合成生物还不稳定,但是在基因编辑的时候,研究组确实将海豚救援人类的行为基因尽量的整合进了鲲的体内,所以那只失踪的母鲲极有可能就是试图救援孙可的黑影,只是因为暴雨的缘故,他和孙可一起失踪了。

很快鲲中的头鱼不断呼唤的声音被电磁浮标捕获,传回牧船后鲸歌系统自动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并通过音叉开始大功率的扩散出去。老孙指挥助力机器人将备用音叉系统通过导线连接在了船帆结构的桅杆上,因为水和空气不同再调节了一下频率结构后同步传播。

牧船开始按照周围的洋流情况调整方向并慢慢开动起来,三只鲲鱼也听到了这边发出的呼唤鲸歌跟随着牧船浮浮沉沉的缓慢游着,老孙透过舷窗能够看到那只还未成年的鲲鱼慢慢的靠近了牧船,像是游子找到了自己的母亲,轻轻地用腹鳍蹭着船的侧面。一只小西瓜一般大的的眼睛看着牧船,显得好奇又有些眷恋。

老孙知道,这两个月里自己的孙子过得很孤单,他从来没有出过海,VR学习仓使用的是教育部特批的卫星系统,只能用来上课并固定仅有三个人的沟通名额,这段时间陪伴孙可最多的反倒是这头年龄段和他接近的小鲲鱼。可能自己真的老了吧,审视着这只咯吱咯吱叫着的家伙,老孙觉得自己孙子和他们的心灵可能更加接近一点,都很单纯,最近刚刚知道这个世界的危险,刚刚知道大海的危险。

一阵尖锐的嗡鸣从手中的平面电脑中传出,有结果了。老孙来到底仓,慢慢滑动着面前的投屏,电磁浮标收到了一个特殊的反馈声波,应该是失踪的那只母鲲,距离十三海里,方向东南方三十五度。找到了目标,老孙很快便将船开了过去,随着牧船的慢慢接近,老孙轻微皱起了眉头,那里是一座小岛。孙可极有可能在那个岛上,但是从那个不动的信号来看,母鲲应该是搁浅了。

借着夕阳的光辉,老孙在母鲲身边坐了很久,看着孙子一遍一遍的往母鲲身上泼水,但是他知道这是没用的,他年轻时出海捕鱼经历过三次鲸鱼的搁浅事件,甚至有一次老孙还组织了自己的船员进行救援,但是那三次鲸鱼都死了,怎么救都救不回来,实际上这些家伙在离开水靠岸的一瞬间庞大的体重就已经将部分内脏压破了。

牧船和另外三只鲲鱼到来后,那只母鲲就停止了叫喊,一直那么静静的侧躺在小岛的沙滩上,一只眼睛看着天空,那一抹逐渐黑暗的深蓝仿佛映进了它的眼睛,夜里老孙点燃了一堆篝火,远处鲲鱼的叫声不时地响起,有些凄凉,特别是那只小鲲鱼,叫的最频繁,声音最尖锐。孙子已经累的精疲力尽沉沉的睡去了。老人操纵者助力机器人从船上搬下来了高斯鱼矛,轻声的放在母鲲不远处固定在地上。在忽明忽暗的篝火映照下,母鲲的眼里似乎留下了眼泪。在火光中晶莹的闪动着。当然也可能仅仅是白天孙子浇上去水。老孙在自己心里咀嚼着自己的心情,五味陈杂。

“谢谢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老孙摸着母鲲的背脊,轻声地重复着“我年青的时候曾经在捕鲸船上做过几年,亲手杀过几十头鲸鱼,那个时候我从来不知道也不关心,你们在想什么,你们也会伤心是吗?也会害怕吧,就一下,真的就一下,不会很痛的,比你这么硬挺着干死、渴死要舒服,我保证……我保证”老孙围着那只搁浅的母鲲转了一圈,嘴里呢喃着这些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语,最终还是走向支在不远处的鱼矛。

“嘶……嘭”安静的夜晚中声音传出去很远,孙可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疯了一般的冲向母鲲的身边,它脑袋上流下的鲜血,他的手怎么堵也堵不住。

尾声

二零七七年的元旦,老孙和孙可在澳大利亚附近的军事封锁区附近搜索到了两只死去的鲲鱼信号,鲸歌系统中这种被埋在鲲鱼体内的发信装置发送出了明确的SOS求救信号,孙可失踪的父母极有可能被困在了秘密区域中的小岛上。老孙启动了鲲鱼最终的自卫系统,两只成年鲲鱼冲进了封锁区撞翻了秘密军事演习的两艘轻型无人军舰,事情终于闹大了。

鲲鱼研究公司与澳大利亚政府正式开始交涉,澳大利亚政府强烈谴责声明是两只注射了大量兴奋类药剂的基因改造生物武器袭击军事战舰,而中国政府则郑重声明,澳大利亚政府违背国际社会人道主义精神,面对可能存在的海上落难者置之不理,发现落难者后还非法扣押中国渔民。

双方各说一词,关于鲲鱼的经济前景反倒因为这次事件被炒得火热,研究公司的股票一路走高。最后的小鲲鱼成了媒体的新宠儿,老孙航拍下它与孙可嬉戏的镜头不断在各大媒体上播放,国际保护主义者则公开声明这种人工合成的物种具有人类十岁以上的智力,不能残忍地将其当做肉食牲畜,老孙和研究公司达成协议,将这只最后的鲲鱼和牧船低价买下私人养殖,承担其一切道德和宣传风险。

孙建国和媳妇在暴风雨中靠着鲲鱼救助流落荒岛,又靠着鲲鱼的尸体坚持了近三个月的时间,这段经历和两人在荒岛上面对生存压力的心路历程,被两人写成了一本书,意外的成为了新时代夫妻感情的圣典,畅销多国。

孙可则回到了学校重新参与集体教学,与同学互动带来的学习动力显然不是VR仓能够替代的,特别是周倩的数学,还是面对面指导效果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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