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可不是地球

“这儿可不是地球。”生物学家表现出了超然的镇静，仿佛是翻腾飞溅的滚水中的一粒沸石。他的一句话似乎有着出奇的效果，十几名船员的喧闹的无线电波段戛然而止，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朝向生物学家，一束束目光像往洞口淌下的湍流。

这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有一种细菌，它们生活在地球——海底的泥层里。它们也会放电。”生物学家若有所思地望向探照灯下恐怖而奇诡的电弧，沉着的话语像是放慢了千万倍的闪电。

“在地球海底的泥浆中，蕴含大量的硫化物，他们就靠硫化物带来的丰富能量生存。但细菌只能通过有氧呼吸来分解这些东西。然而沉积物底部缺乏氧气，于是它们就一个个竖直排列起来，由少量菌体探出泥层表面。底部的细菌负责分解硫化物以摄取能量，并将产生的电子传输至顶部;顶部的细菌则利用海底的氧气，和这些电子，完成呼吸作用。”

“像是一根电线！”人群中的一声惊叹打破了生物学家的藩篱，与此同时，越来越多人明白了生物学家的意图。

“没错。数以亿计的细菌组成导电纤维，再加上无数导电纤维中电子辐射式地分散、聚合，在某一点上，足以产生极强的电流，击穿数百米的海水，并对目标造成极大的危害。”

“还有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能够如此精确地识别入侵者？‘渊河’号和‘新世界’号均是在调压舱的海水交换口处被电流击中，从而造成内部电力设施的彻底瘫痪，而这个位置，恰恰是整艘艘潜艇绝缘程度最低的缺口！”亨特上尉的言语里带着惊恐，特制潜水服里的他瑟瑟发抖，仿佛刚从噩梦中醒来。

“我说过了，这里不是地球......或许，隐藏在黑暗背景之下，并与之融为一体的群意识，比单个卓越的智慧存在更为可怕。”

几秒后，原本一如冰下幽泉的生物学家却突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仿佛有一柄恶魔的三叉戟正向他的后脑勺刺来。“快离开这里，赶快离开这里！这里十分危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转向船员大声呼喊着。

没有人能够怀疑生物学家超人的洞察力，可这次，他还是无法与外星生命匹敌。

惨白的电光使方圆数千米的海域亮如白昼，一个海底的小太阳升了起来，以千万倍于人类的反应速度涌向他们所认为的安全立足点，电光的径迹区一度形成了巨大的气体空泡，使超高压电流加速冲向目标位置。电流所产生的光强，足以造成17名船员的永久性失明，但这仅仅是发生在百分之一毫秒内之内的事情。地球上的一发子弹已经获得了很高的加速度，整装出膛，即将射穿在野党觊觎已久的一位议员的脑干。但在木星背面的那颗卫星里——电光涌向那些可怜的贸然闯入者的这段时间内，闪着尖利的金色寒光的弹头，正凝固在静止的空气中，演绎着永恒而唯美的静止舞姿。又过了万分之三毫秒，恐怖如恒星聚变般的光芒开始减弱，渐渐显示出其边缘精致的电弧轮廓。深海平地拔起的光剑开始收束其威力的余烬，光球急剧萎缩，在远焦镜头的画面中，巨大的黑色幕布向光亮的中心再次铺下来——准确地说是恶狠狠地压下来，强迫深海重新回归其该有的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木卫二“破冰计划”进行到第247日，“渊河”号和“新世界”号幸存的17名船员全部罹难。他们在与地外智慧生命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中，成为了它们狂妄力量展示下的第一批牺牲品。

“ 隐藏在黑暗背景之下，并与之融为一体的群意识，比单个卓越的智慧存在更为可怕。”在数百千米之上的冰面基站里，海面下最后一丝微弱的无线电转码而来的声音，充斥着嗡嗡的噪声，阴森而飘忽不定。在已被刻好生物学家的全名的墓碑旁，这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与基站上的人们空洞而呆滞的眼神一起——映射出人类面对未知的深渊时，那无尽的绝望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