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明德：生态价值的计算在司法裁判中的实施仍需深入研究| 海南“买卖穿山甲环境侵权案”讨论会

3月17日下午一点，由中国绿发会政研室牵头举办的海南“买卖穿山甲环境侵权案”线上研讨会如期举行。来自环境法、诉讼法、生态保护、检察机关、等领域的相关专家及专业人士，将针对本案争议的焦点问题进行充分的探讨和交流。会上，中国政法大学曹明德教授从三个方面出发阐述了他对本案的看法。现将曹老师的发言整理、分享如下：

我昨天晚上研读了一下案件的材料，它的案情相当简单，我需要五到十分钟就可以发表完我的意见。现在，我想讲三个问题：

第一个方面，四被告是否构成共同侵权，要不要承担连带责任？我觉得一审判决中有些问题没有清楚明确。事实问题基本清晰，但是法律问题并不明确，至少，在被告四购买穿山甲死体一事上是否构成侵权，与破坏生态环境一事上，我个人不同意一审判决对这个问题的认定。因为非法捕获、运输、买卖和食用穿山甲是违反了野生动物保护法和其他法律，但是否都构成了对生态环境的侵害还有待商榷。被告四当时购买的是死体的穿山甲，而具有生态功能的是活体穿山甲，死体的穿山甲已经不再具有生态功能。那么被告四购买死体穿山甲，无论是为谋利或食用需要，都显然不会对生态环境构成破坏或影响，但是可能在其他方面构成影响。比如，穿山甲体内具有病毒可能会导致像SARS甚至新冠这样的传染病大流行的危险，在科学上存在的可能性不能排除，但这是另外的问题了。即使是法律认定的非法行为，甚至是犯罪行为，也显然不能认为它对生态环境、对生态系统造成了破坏。所以，我认为购买死体穿山甲的被告四不是共同侵权责任人，因此不应当承担共同侵权的责任。而前面的被告一二三进行的捕获、运输、买卖穿山甲的过程中，显然对生态环境构成影响，因为如果穿山甲没有被杀死的话，就有可能会被重新放回到自然界中，继续发挥它的生态功能。

第二个方面，我不太赞同赔礼道歉这样的判决。所有的生态环境案件在诉讼请求上都会提到赔礼道歉，我也不赞同这样的这样的判决。因为道歉是解决民事责任的方式之一，也是生态环境侵权责任的承担方式之一，但仅限于精神上的损害，人格权益方面的损害比如说名誉权、荣誉权等等，或诽谤侮辱他人、侵害他人名誉、对他人的精神或人格造成伤害的情况下，除了损害赔偿之外，均适用于赔礼道歉这种方式。那么本案中四位被告，前三位被告侵害了生态环境，造成了生态环境的损害，而被告四虽然没有破坏生态环境，但是他违反了法律的强制性规定，构成了违法犯罪，但并没有对他人的精神或人格上造成损害，所以我并不倾向于支持这个诉讼请求。其他关键案件也同样，除非是像大众汽车尾气排放造假事件这样的事件，因为它存在故意造假和欺骗消费者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有可能使赔礼道歉成为承担责任方式。

第三个方面，关于生态价值的问题。穿山甲毫无疑问具有经济价值、科学价值和生态价值，是一种三有野生动物，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们的法律，包括民法典以及司法实践通过判决的方式都予以了承认，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计算生态价值。这是一个非常有争议的领域，根据计算方法的不同，穿山甲具有的生态价值可能会有浮动，但毫无疑问都是非常高的，远高于其所具有的经济价值。我认为在本案中应当是按照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来对待，因为这个案件发生在2017年，所以一审法院认为应当遵循从旧兼从轻的原则，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因为，在计算生态价值方面，也应当考虑原因性，另外还要考虑到被告已经受到了刑法的罚金处罚，作为一种财产法，有重叠的效应，也应当加以扣除。在理论上对生态价值予以认可，但是如果作为司法裁判来讲，如何在实践中实施法律的有关规定还是个很大的问题。因为野生动物的生态价值往往远高于它的经济价值。那么，从司法上，从法律的裁判上，从法律的实施上来说具有多大的可行性是我们必须要来研究的问题。因为有的野生动物所具有的生态价值过高，在实践中会对企业或当事人带来的一个不可承受的负担，这恐怕也不是立法者愿意看到的结果。一方面司法裁判对生态价值予以认可，另一方面应当考虑惩罚幅度要适度。我们不是要计算所有的生态价值，我们要计算的是其中某一项的生态价值。那么计算就需要存在一个基准，一般来说，生态价值根据评估方式的不同产生高、中、低不同的数值，我们应该取比较低的数值，而不是取非常高的数值，因为这样做，一方面可以让生态价值真正体现在司法实践中，另一方面让处理方式能够有效运行，使生态价值融于司法实践具有可行性。毕竟天价的生态价值对于给不出赔偿的被告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以上是我的三点不太成熟的看法，谢谢大家。

整理/sakura  审/泓嘉一  编/saku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