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军：对案件和判决的几点意见及延伸性讨论| 上海三中院“麦当劳案”专家观点学术资讯

关注中国绿发会，订阅绿色未来

5月7日，绿会法律部就外卖平台一次性塑料餐具污染问题召集专家、学者、律师进行了研讨。来自郑州大学法学院张嘉军老师发表了如下意见：

各位专家下午好，我是张嘉军，是郑州大学法学院教授、郑州大学检察公益诉讼研究院执行院长。很荣幸受秘书长的邀请来参加这一活动。首先，本人对绿发会多年来对公益事业的推进和发展作出的贡献表示敬意。

刚才本人刚也一直在听各位专家的发言，很受启发和学习。关于主持人提交了几个需要回答的几个问题，本人我发表一下出粗浅的意见，供参考：

第一点是外卖平台滥发、多发的一次性餐具和塑料袋是不是污染物？对此，本人也同意刚才各位发言专家的意见，也认为其可能具有污染性。但是关键在于这所谓的“污染物”是否投入环境中并导致环境污染。如果说这所谓的“污染物”仅仅存放于家中并未扔到环境中，这个东西可能并未污染环境。

第二点是外卖电子平台是否属于商品零售场所，受不受我国限塑令的规制？刚才也有专家对此展开了讨论，至于外卖电子平台是否属于商品零售场所，本人认为，随着我们电子技术的快速发展，需要我们对所谓的传统意义上的商品零售场合做扩大化的理解，不能在局限于传统意义上对常规意义上商品零售场合的这一狭义上的理解。为此，本人也认为外卖电子平台属于商品零售场所。既然如此，则我国限塑令的有关规定也适用于外卖电子平台。

第三点是民法典实施前的环境侵权行为法律责任追究问题，是适用过错责任，还是无过错责任，个人看来似乎争议不大。无论是侵权责任法还是现在的民法典，对于环境侵权领域一直还秉承适用无过错责任原则。比如说民法典1165条规定，行为人因过错侵害他人民事权益造成损害，应当侵权承担侵权责任，这是关于侵权的一般规定。但是民法典第1229条因环境污染、破坏生态造成他人损害的，侵权人应当承担侵权责任。这里明确侵权人应当承担相应责任，但是并未规定其必须具有过错。

由于本人是从事民事诉讼法研究和教学的，所以本人想重点针对与民事诉讼相关的几个问题展开延伸性讨论：

第一点是关于适格当事人的问题。首先重庆绿发会是否为是适格原告，这个判决书中也做了一个认定。比较社会组织与行政机关、检察机关不同，后者提起的公益诉讼往往会受到其所在行政区划的限制，一般并不能超越其所在的辖区提起公益诉讼，这一点对于社会组织并无限制。为此重庆绿发会尽管提起诉讼超越了其注册的所在辖区，但是依然具备提起该公益诉讼的资格。

其次，对于被告金拱门公司是不是一个适格被告，这一点法院也做了认定。尽管如此，那么除此之外，是否还存在其他被告？但是由本案来看，无论是提起公益诉讼的原告还是法院都并未追加其他被告，金拱门公司是本案的唯一被告。但是值得我们思考的，本案中的一次性餐具的生产方、销售方、使用方等是否也应承担一定的责任呢？是否也应成为本案被告呢？值得思考。

第二点关于诉讼请求问题。在该案的起诉状中所列的诉讼请求较多，但是其中有一个生态修复费用，但是由判决中看到这个案件在刚提起诉讼时并未明确这一修复费用的具体数额。而是在之后的诉讼中才明确要求生态修复费用为1000万。另一个诉讼请求是赔礼道歉；另外还要求支付其他的相关费用，诸如律师费、出差费、调查取证费、专家咨询费等一切必要开支。

而法院一审判决并未支持诉讼请求中的生态环境修复费用，仅仅是支持了其他必要费用——4万多，这与绿发会提起公益诉讼的诉讼请求的反差较大。其原因本人认为生态环境修复费用的数额可能没法确定。本案与一般性环境污染、生态破坏类案件并不同，本案确是一次性餐具污染环境，那么这个一次性餐具是否污染了环境、又在多大程度上污染环境等，并不易于计算，也无法基于鉴定予以确定。既然如此的话，本案中提出的1000万生态修复费用是如何计算出来的，法院无法认定。正因为如此，法院当然不会支持本案原告提出的诉讼请求。不过，尽管法院并未支持这一诉讼请求，但并不等于法院就否定了一次性餐具不具有环境污染性。

这里在延伸探讨一个问题，公益诉讼到底具有何种价值或者功能？刚才也有学者提到了私益诉讼和公益诉讼关系问题。本人认为公益诉讼具有以下几个功能：一是救济功能。当环境污染或者侵害众多消费者合法权益到了实际损害，那么通过公益诉讼可以予以救济；二是预防功能。由两大法系其他国家或地区民事公益诉讼的诉讼请求来看，其更多系停止侵害等诉讼请求，相反要求损害赔偿的不是主流。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公益诉讼更多是为了制止侵害的发生、防止侵害的继续，其实达到了这一目的，也就是公益诉讼所欲达到的效果。在这一意义上，本人认为公益诉讼并不以损害赔偿的数额的大小作为是否成功、影响是否大的评判标准。相反，应当以这一公益诉讼推动整个社会对这一问题的重视、推动国家对这一问题的治理为目标。质言之，公益诉讼的功能更在于预防而非赔偿。

以上仅为本人粗浅认识，不当的地方还请批评指正，谢谢！

整理/田雨疆审/张嘉军编/Saku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