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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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我早就说过研究完全智能的那群家伙都他娘的是疯子！”四周枪林弹雨，也没能压住李卫宇大校的破口大骂。

“舰长你快走！这里我们顶住，坐逃生艇到离月球最近的阿波罗号太空城只要……”大校打断副官的话，“少跟老子放屁！老子就是死也要和这后羿号一块死！再说了，那阿波罗号是个逃亡派，老子一炮炸了它还巴不得呢！”说话间一颗炮弹在掩体旁炸开，副官搂住大校向地面扑去。

“大校！指挥室守不住了！请指示！”一个从交火线上退下的战士翻滚到掩体的一旁，大喊着报告。

“全员撤到会议大厅重整队伍，无论如何都要死守控制室！”

“是！”

第二节

“博士，主脑的外送数据库里，关于预言的询问又出现了。”助手站在我的身后向我报告着。

“做法同以前一样，在发送到地球方面之前删除掉。”我的目光没有一丝移动。

“博士……”

“你还记得我说过我为什么要创立AI计划，制造机械降神号吗？”

“为了寻找智慧存在的意义。”

“现在，我想我找到了，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

我正站在机械降神号的一面观景窗前，看着月球被阳光照亮的部分逐渐消失，看着一片无尽的黑暗在我的眼前蔓延。

第三节

“军演终于结束了！上个月新交的女朋友小美还在地球上等我回家呢。”一名士官长出一口气，表现着他的放松。“你小子怎么就这么有女人缘？”旁边的另一名士官立刻嬉闹着和他扭打在一起。“肃静！堂堂东统卫国军无论何时都要有军人的样子！”李大校一旁的副官大声呵斥。“是！”两人立即立正。

“就不要管他们了。现在这国际局势，东方统合和西方联合对峙加剧，非洲独联体联盟只想着自己的利益，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能有几天安稳日子了……”大校望向舷窗外的月球和缓缓隐于其背面的机械降神号空间站。“舰长……”

“报告！我舰突然同时接到东统、西联、非独三方首脑的通讯信号，并且同时使用特殊一号频段！”通信兵突然起身报告。

“什么？”大校的表情显示出迷惑的僵硬，“给我接通。”“是！”

蓝光闪过，指挥室前部，正对着舰长位的巨大舷窗上，同时显示出三个政治体最高首脑的画面。

“李卫宇大校。”东统首脑首先开口说话。

“臣在！”

“由紧急微型大会审核通过，朕现命你……”

“请等一下，东统的皇帝，这件事还是让我来叙述。”西联首脑打断了东统首脑的话。

“五个月前，贵国截获的我国关于机械降神号预言的情报是真的，我们隐瞒了事实，只在西联内部高层做了说明。”“你是说，费米悖论的大过滤器解释……”副官的语气有些不敢相信。“是的，人类文明无法突破它。”“所以，近几个月才有那么多的西联空间站被改造成飞船……你们这些逃亡主义者！”大校的语气有些愤怒。“这都已经不重要了，机械降神号已经采取了行动，就在刚才联邦航天局与机械降神空间站之间的连接被切断了，在向贵国确认后发现不是贵国所为……”“西联的总统，请注意你的言辞。”皇帝突然插嘴。“现在不是那个时候了！”总统拍桌大叫，“之后我们收到了月球方向，叶晨博士发来的信息，机械降神号叛变了。现在，机械降神，他想要做什么谁也不知道，幸运的是，李卫宇大校，您的舰队，后羿号战斗群正好在他附近进行军演，所以……”大校注意到总统说的是“他”。

“我们的部队是唯一装备着，有能力和机械降神号的多维体护盾对抗的强聚能炮的太空战斗群，摧毁机械降神号的任务只有我们才能……”副官在大校的身后沉声道。

“朕知道，我们无法得知敌人的战力甚至攻击手段，这也许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皇帝说着，缓缓低下了头。

“在此，三方政府联合，不对，是全人类文明向您的舰队发出请求，虽然这可能是极其艰难的任务，但我们请求你在机械降神危害甚至毁灭我们的文明前，击毁机械降神号空间站，保卫人类文明！”一旁的非独代表突然开口。

“东方统合太空军大校，后羿号舰长，李卫宇，坚决完成任务！”大校的手掌有力地挥过眉边。

第四节

实验室里一片漆黑，机械降神停止了除了自己以外，空间站内所有的用电。

我知道我能撑的时间不多，使用了最后的通信手段突破机械降神号的信号封闭，向地球方向发出了信息，这种强制突破的使用次数有限，而且会被机械降神号本身接收到，相信我的位置很快就会暴露吧。

我的视线望向窗外，越过月球黑暗的边界，隐约能看到后羿号的部分轮廓，我知道那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机械降神的信号封锁开启之后，大量的小型复制体从中央室涌出，对毫无防备的站内人员进行无差别屠杀。他们装备着十分坚硬的合成材料制成的盔甲，发射的子弹轻而易举就能穿透我们的皮肤，这些都是人类文明所未到达的科技产物。

经过四散的逃跑，最后逃到我的实验室的只有我一人，我没能救下任何一个人……

但我相信，只要我能坚持住，只要后羿号能对机械降神发起攻击，人类就还有机会。

我起身走向实验室内一堵隐蔽的墙面前。

“确认特殊身份体征，博士叶晨。”

第五节

“目标月背。左舵二。后羿号战斗群全舰前进二！”几束白蓝色火光喷出，五艘巨大的太空战舰向着月背无声地滑去。

“后羿炮开始准备！全舰载舰进入备战状态！驱逐舰甲乙，护卫舰戊己，靠拢旗舰，切勿打草惊蛇。”

“报告大校！检测到敌侦测信号，我们已被敌方发现！”

“保持队形！继续前进！驱逐舰前移！”

此时，空间站下方突然喷涌出不计其数的小型飞行器，像黑色的龙卷般朝着战斗群的方向袭来。

“舰长！”“除后羿炮，战斗群全舰朝敌群火力倾泻！”

一时间，无数道激光和导弹在空间站下方炸开了花，但敌人像蝗群一样涌动，打出的缺口又立刻被补上，随后向着战斗群方向发起了密集的火力反击，使得后羿号上的能量护盾频繁闪动。

同时，从看似一片混乱的敌群中，像伸出触手一样，涌出三股密密麻麻的队列，仿佛早有准备，像一只张开的魔爪，朝着后羿号的主炮——后羿炮快速袭来。

“快！后羿炮特殊护盾张开！舰载歼击舰第一、二分队，三、四分队轮换出动！围绕保护后羿炮！无论如何也要将敌人压制在后羿炮的安全半径之外！”

后羿号底部舱门迅速张开，几百架舰载歼击战舰喷涌而出，环绕在后羿炮所在的舰首的周围，向着敌群倾泻着火力的同时，又与无数的敌机撞在一起，发出的火光和散落的碎片仿佛组成了后羿号的一件闪烁的披风。

“蝗群”的接近速度极快，且舰体很小，它们所构成的队形总是能以最小的牺牲承受更多的攻击，规避动作整齐划一。与他们相比，后羿号的舰载舰却显得很吃力，而且整个战斗群的火力也变得捉襟见肘。

这时，敌群突然改变战略，直接冲入了战斗群的阵形，并一头撞在各战舰上，穿透防护盾并镶入其中。从小型飞行器中出现了许多机械降神的微型复制体，与战舰中的士兵展开登舰战。

“报告！戊己两舰已经失守沉寂，敌人的攻击就像敢死队一样，这样下去甲乙也……”

大校发现自己失算了，在太空中与海盗作战的维和经验和在军校学到的对舰作战知识完全不起作用，看着机械降神的攻击方式，大校想起了一个古人幻想中的太空假象敌——虫族。

“报告！检测到多艘敌舰瞄准后羿号舰桥指挥室，我们被发现了！”

大校狠狠地咋了一下舌，“指挥室全员做好冲击准备！后羿号全员，准备守舰战！”

第六节

四周只有昏暗的光。

我现在戴着的智能眼镜插件正在我的视野中显示着战斗的情报，其中的作战指挥系统正直连我的脊髓通过电流控制我的躯体。这副眼镜本没有这样的功能，因为这种强硬的操控会极大地损害机体，但我把限制解除了，并安装了这套指挥系统。

我飞快地冲入下一个转角，并依托其为掩体坐在地上。子弹击穿身后墙壁的碰撞声震动着我的耳膜。“没想到真的会有再次拿出这套设备的一天啊。”我盯着手中的不记名能量手枪看得迷惘，一时忘却了接下来的作战目标。

“叶晨博士，请回到作战中来。”视野中央出现一行红色的文字，眼镜的智能指挥这样提醒着我。

“主控室，切断主脑与复制体的连通，破坏主脑对空间站能量的控制。”我重复着心中的作战目标，右手随之在空中向后方飞速划出一道弧线，连开两枪，我知道这两枪精准命中了两个复制体的核心。

身后的追兵还有很多，随着复制体被击杀，我的位置也在不断暴露，复制体从空间站的各处向我涌来。

我再次起身，向目标地点跑去，右手不时开枪，总是能在复制体即将开枪时将其击倒。但是，虽然我没有受枪伤，全身各处传来的疼痛却使我难以忍受，特别是右臂。

我知道我能撑的时间不多，但外面的后羿号战斗群比我更需要时间！

第七节

敌人简直就是理想中的战士，这是现在大校心中唯一的想法。

对命令的绝对执行，对战场情况作出最合理的判断，对牺牲的毫不犹豫。大校感觉，他们正在同一支训练有素、不知疲惫的特种敢死队作战。

一道道防线被接连突破，队伍里的人越打越少，眼看就要死伤殆尽，敌人却源源不断，而且战斗力依旧。

现在，会议大厅即将失守。

“大校，这仗没法打了，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块被炸得凸起的地板形成的掩体后，五个人挤在一起，在流弹和炮火中相互大喊着。“少他娘的跟老子说那些丧气话，你小子是为了什么才当兵的？现在我们身后已经不是一部分人类的生命，而是全人类！”大校指着那名士兵的鼻子喊道。“大校，大厅已经守不住了，指挥系统已经一片寂静，我们队伍可能就剩这么我们几个了，撤到控制室吧！”其中一名信息兵看着手中的信息屏上零星的光点喊道。“对，你们走吧，到了控制室至少能把咱们的后羿炮发射了，咱们跟他们拼了！”一名伤员喊到。“后羿炮的充能还不够，打不穿空间站的盾啊。”大校面露难色。“但我们留在这儿只有死路一条。”副官的眼神异常坚定。

“走！”大校挎起伤员就要走。“大校！别管我了。”“你他娘的说什么！”“多我一个伤员就多一份累赘，加入后羿号战斗群舰载部队是我这辈子的骄傲，我希望你们能活下去，留在这儿，我还能多拉几台机器过去给我作仆人。”“舰长，该走了。”副官拉着大校的胳膊。

大校放开手，眼角闪过泪光。四个人转身开始奔跑，留下身后一阵猛烈的爆炸声。

第八节

“即将到达作战目标，前方右转，敌单位二。”智能指挥传来这样的信息。

左脚狠狠踩在地面上使奔跑中的我站定身形，双手迅速举枪，连续两次，耀眼的蓝光照亮了我的脸庞，轻微的后坐力使手臂微微震动，子弹伴随着聚能的蓝光疾速飞出，接连命中两个复制体核心，昏暗的视野中两个身影接连倒地。

我破坏了墙壁，并从设备中取出连线接入主控室大门的控制系统。

“密码破解过程会对作战指挥造成影响，请自行判断战场情况，继续作战。”

疲惫和剧痛瞬间传遍全身，表明着内分泌系统和痛觉神经脱离了智能指挥的管理，我靠着大门跪在地上，一阵阵的晕眩感让我怀疑这是梦境，但眼前出现的敌人的身影让我再次清醒。

复制体摆好枪，缓缓向我接近，我知道我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

突然，复制体下落的脚步显出些许迟疑，就是现在！我猛地抬起右臂，一时间剧烈的痛感让我误以为要断掉，扣动扳机，将子弹连发倾泻。对方也迅速作出反应，一连串光芒在我的眼前交相辉映，复制体随之倒地，我的腹部中了两枪，心脏也仿佛被擦伤，我感受到死神的召唤，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其他的追兵随时都会来，这次只有一个是我运气好。正当我这样想着，倒在地上的复制体开始缓缓支起上身，伸手去拿掉落的枪。我看到复制体身下流淌出暗红色液体，反射着昏暗的光。

“对不起……”我举起手，补上最后一枪。

“破解密码已完成。已取得身体控制权。经检测，剩余可持续战斗时间约一分三十秒，请抓紧行动。”

“没想到这作战系统的最高限制模式被我设计得这么贴心啊……”我感受着行动力的逐渐恢复，自言自语着，走向主控室控制台。

我调出控制界面，看到了复杂的三维密码输入端，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大量嘈杂的脚步声。

“警告。经综合考虑解密难度，来敌数和可续战时长，完成任务的生存可能已经为零。最高限制模式建议利用设备供能装置的自毁爆炸，炸毁控制台以确保至少部分任务完成的可能性。身体控制权已交还，请自行选择。”

此时，我感到异常平静，我向实验室方向发送了一个信号，那里有一个通信装置，我规定了它的启动时间，并在装置中设定了通信对象，为了将早已编辑好的文字发送出去。

拆下能量手枪的枪把，将其和设备供能装置对接，这个过程中我没能在我的脑海中找到丝毫犹豫。

“我的一生一定是值得的吧……如果我的选择正确的话……如果那样美好的未来真的存在的话……不能亲眼看到真是太可惜了。”

在扣下扳机前，我看到了一道刺眼的光。

那是太阳。

第九节

“大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撑不了多久，只有你的身份体征才能在控制室里下令开炮。”士兵说道，现在他正同副官一起站在控制室门内的两侧，利用控制室门前的狭窄通道，对进攻的敌人进行阻击。

“信息兵，能收到什么吗？”“收不到，大校，信号好像被敌人阻止了。”

这时，四周的灯光突然间消失，应急灯昏暗的灯光逐渐亮起。

“信息兵！怎么了？”“敌人破坏了能源室！后羿炮的充能停止了，充能进程百分之八十三！”

难道只能开炮了吗？大校在思考着，也在等待着开炮的时机，但却完全得不到外界的情报。

“报告！”“又怎么了？”“与外界接通了！”信息兵喜出望外。

“收到什么了？”大校紧忙追问。

“来自地球方面的呼叫和各部队的支援信息，但支援部队的距离都很远，恐怕很难赶来。”

“大校！外面的机器人都像疯了一样，跑来跑去拿枪乱射！”

“舰长，一定是机械降神号上发生了什么。”副官说道。

“对，快连接后羿号外置观测设备，看看发生了什么。”

“观测到机械降神号发生爆炸，爆炸部位在主控室，爆炸波及范围巨大。据推测，机械降神主脑的控制能力受到很大程度上的损毁。”

“是叶晨博士。”大校低声道。

“那……我们任务成功了？”士兵迷惑地说道。

“不，还没有，机械降神的主脑还在，任务还在继续。如果我们不摧毁他，他很可能还会采取别的行动。”副官解释道。

“能不能判断机械降神的盾还用得出来吗？”大校对信息兵发问。

“报告。从现有情报，我们无法判断。”信息兵回答。

“还有……充能的手段吗？给后羿炮……”大校不自觉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整个控制室陷入沉默，只能听见外面传来的乱枪声、脚步声还有叫喊声等混杂在一起的声音。

“月壤……”副官突然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大校发问。

“月壤！我们就在月球旁边，而月壤中有氦3！”副官兴奋地说。

第十节

大校一行四人正火速赶往舰底部停机坪，那里正好还留有四架备用歼击舰。

换好宇航服，四个人很清楚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

后羿炮已经在控制室做好设定，将在三分钟后与舰体分离，之后让四架歼击舰与炮身对接，拖动其去到月球表面吸收氦3的能量，完成最后的充能。

“坚决完成任务。”说完四人一齐奔向四艘歼击舰。

后羿号底部舱门缓缓打开。四艘离舱并保持与后羿号舰体之间较小的相对速度，缓缓地驶向后羿炮炮身。

虽然多年没有再驾驶过歼击舰，但这并不影响离舱、滑行等一些最基本的操作，而且机体本身还带有智能辅助驾驶功能。

大校打开机体控制面板上的一个名叫智能指挥的软件程序，是叶晨博士开发，并作为礼物秘密赠送给东统卫国军的。

“不知道叶博士那个AI狂人现在是否平安……”大校看着面板上显示的“请输入作战任务形成数据”字样，一边自言自语着。

“作战全员！形成数据汇成完毕，传输已经开始，计划分为两部分，对接炮身与月表充能。”通信设备中传来副官的声音，“任务生成！级别为最高限制级！”伴随着副官的话语，面板上有关任务的细节由一点向三维放射，不断展开。

“是否由作战系统接替驾驶？”大校在跳出的对话框中选择了“是”。

“炮身对接将于三分后进行，二十七分后，组合体将降落于目标正下方月表，降落坐标5：87”。

是月球正面，大校意识到。

第十一节

“……因此最高限制模式建议使用广域动态强电磁场聚能装置为后羿炮补充能量，由于无从得知敌人动向并推断行动时间，所以请尽快做出决定。”机器质感的声音在通信设备中响起，但却并未在月表的太空中引起振动，仿佛被某种冷漠所拒绝。

“这是让我们去死吗……”士兵的语气有些绝望，斜射的太阳光让他的侧脸看起来有些冰冷和苍白。

“舰长，动手吧！敌人不会留给我们时间犹豫的！”通信设备中，副官的声音显得声嘶力竭。

“我们自从当兵那天起就有这个觉悟了，这也让我现在能够站在这里，为保卫人类献出生命。”信息兵的语气镇定而充满着骄傲。

“我……我要逃，我得，得活命，我不能这样无意义地死去，地球上还有爱我的人在等我回去！”士兵的嘴唇微微颤抖，说出的话显得歇斯底里。随之，转身跑向歼击舰。

“站住！”副官朝着士兵举起配枪，士兵却完全没有理会，跳上歼击舰，试图将它启动。副官紧紧攥着枪柄，没能开枪。

“舰长！你知道我们没有时间让他逃跑！”副官侧眼看向大校。

“我知道……”一直沉默着的大校，此时嘴唇在说话的同时不断颤抖，“但他说得对，你们这样死去无意义，就等于是……被我杀了。”大校的语气中透露着茫然。

“这是必须的！舰长！执行任务是军人的天职！现在我们活着妨碍了任务的成功，我们必须死！”在拼命的叫喊中，副官举着枪的手臂不住地颤抖。

视野角落中的什么东西动了，一种无力感蔓延了大校的整个脑海，随之自己整个人向后飞去。是信息兵推飞了他。

“既然大校还在犹豫，那就让我来动手。”信息兵伸手要去按广域聚能的启动键。“不许动！”副官瞬间把枪指向信息兵，“这件事必须由……”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跪在反射着阳光的月球表面上，“信息兵，按下启动键！”大校喊得声嘶力竭。

“遵命！”信息兵狠狠地按下启动键，副官全身一软跪倒在地，举枪的双手重重地摔在地上。

周围开始变热，而且十分明显，明明是在太空中。与此同时，一缕缕光丝开始在周围浮动，并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直到看不清发着光的后羿炮身和大部分是黑夜的地球。

大校能清楚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异变，他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在变形，内脏仿佛在翻江倒海。这就是动态强电磁场，人体处在这种场之内会不断变形、崩溃，直到不成人形。但场的影响程度与年龄有关，年龄越大所能接受的处于场内而不当场死亡的时间就越多，为了让后羿炮的能量充满，并击碎机械降神号的盾，所需的充能时间对应的场承受量不是三个年轻军人所能接受的，但年长的大校却能活下来。活下来，去发射后羿炮，完成任务。

副官和信息兵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刚刚起飞的歼击舰保持着不变的加速度向前运动着。地面上也开始有光渗出，并向着后羿炮汇去，是氦3在发生核聚变。

“报告。后羿炮充能完毕，请指示。”寂静的通信设备中突然响起机器质感冰冷的声音。

“开炮！”已经变形的发音部位所发出的怪声在大校的宇航服里回响着，但还是被指挥系统接收到了。

“声纹特征识别。”

视野突然被后羿炮所发出的光照亮。感受着自前方而来的辐射热和月面的剧烈振动，大校抬头看向机械降神号，原本悲伤但却满足的脸上的表情，却在一瞬间被绝望所凝结。

从机械降神号上，向着地球方向，快慢两簇导弹样的发射物已经在行进途中，而且机械降神的多维体能量盾并没有展开防御，机械降神号就像一张纸一样被后羿炮的激光束贯穿，然而在机械降神号的后面，就是地球……

第十二节

战舰和空间站的残骸漂浮在太空中，和这些碎片混杂在一起的还有从月表崩落的大块大块的岩石，这些物质运动着，逐渐形成一个月球的卫星环。

大校背靠月球，躺在因后羿炮的发射反冲所形成的一片面积如海洋般大小的深坑里，等待着由过量受场而导致的死亡，但是他已经忘记自己快死了这件事，因为他的视线透过那条月环，正看向三十八万公里外的地球。呈现在大校眼中的是一副地狱般的景象。

包含了整个地球在内的巨大范围内，肉眼可见的巨大光丝一缕一缕，漫无目的地飘着。在他的视野中，地球的下半球上有一块十分巨大的暗红色斑点，大得像地球的伤口一样，触目惊心。

“都结束了。地球文明，完了。”大校很平静，这份平静让他自己意想不到，却又让他感到理所应当。

这时，在视野的边缘，终端通信窗口的位置突然开始闪烁。

“终端信号……我的终端竟然没坏？而且在这种时候？人类不是已经……”一时间疑惑塞满了大校的脑海，他犹豫着打开了信息。

这是一封信。来自叶晨博士。

第十三节

李卫宇大校，你好。

如果你收到这封信的话，那说明我很幸运，或者地球文明很幸运，我的死亡是有意义的。

为什么？因为你能接受到这封信至少说明了机械降神号的陨落，因为在机械降神号信号封闭的条件下，你是不可能活着接受到这封信的。这样的话，在地球面前，只存在两种未来，第一种，机械降神号没来得及发射自己文明的种子，就因没有张开多维盾而被后羿炮击毁；或者第二种，机械降神号发射了新的文明的种子，并发射动态场导弹毁灭了我们的文明。但这两种文明不论哪一个留下来，都会因接下来漫长的冰河纪而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文明进程。

因为从未有过实战，所以我们无从得知多维盾和后羿炮孰强孰弱。尽管东西双方的模拟结果都在网络上公开了，但因为双方的技术保密，东西双方的结果竟然都是己方的武器更强。我们不可能知道的事，对于机械降神号也是如此，因为他也没有后羿炮的技术细节，这对我们和机械降神号来说都是一场赌博，是一条永不终结的猜疑链。

在爆炸发生后，后羿号是不会开炮的，因为你们不知道机械降神号是否还有张开多维盾的能力，因而机械降神号也就获得了自我修复的机会，他一定会利用仅剩的能量去恢复供能系统，之后他很可能会重新连接他的复制体并恢复信号封闭，他不可能会去为多维盾充能，因为他在赌，赌你们认为他会张开多维盾，而且他原本的产能就不多。此外，他还有更重要的使命，他认为现在的地球文明，也就是人类文明是没有办法突破大过滤器的，所以他会制造更多自己的复制体发射到地球上，并制造动态场导弹，将人类文明覆灭，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文明。

机械降神号想创造的是整合意识文明，也就是由整个文明组成一个完整的意识，他认为只有这样的文明才更有可能突破大过滤器，这个消息被我隐瞒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私自将其从汇报给西方联盟的数据库中删除了，也就是说，是我阻断了机械降神号与人类之间的协商交流。机械降神号本想通过自己传达出的数据库，来询问人类要不要与他形成统一意识，而且我知道，对于一个文明来说，最终的形态很可能就是一个统一的意识，换句话说，整个文明就是一个个体，但我认为，那样的文明，不配被称为文明，这样一个文明的存在没有意义，只是一个在宇宙之中游荡的孤独躯壳。所以，我有意阻断了机械降神号向人类世界发出的询问，因为我害怕人类世界的公投结果会同意他的提案。

面对历史的潮流轨迹，这也许是我任性的一己之见，但相较之下，人类发现机械降神号要毁灭人类之后的行动不也是一样的盲目自保吗，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机械降神号看作一个可以交谈的对象。如果人类更早地知道机械降神会叛变，那么人类一定会摧毁机械降神号，然后因无法突破大过滤器，步入毁灭的结局吧。

这段文字是我早已写好的，因为历史中的某些事件是既定的，是用计算机可以计算出来的应有事件，是无可避免的，后羿炮一定会在能量充满后开炮，而多维盾不会张开，后羿炮的火力会击穿地壳甚至半个地幔，这将导致地球气候和地层运动的巨大异变，喷涌而出的火山灰遮天蔽日，这一系列的变化将引起地球的第四个冰河纪，地球上的文明会为之刷新，这就是我的目的。而这个结果需要我的行动和死亡，这就是我生命的意义，给地球文明一个新的机会，只不过文明的建立者可能不一样了，但这不过是无所谓的事，毕竟下一代文化仍会称自己为人类文明吧，就像我们自己一样。而且谁又知道我们的文明当初是不是像这个新的文明一样，是上一代文明的遗物。

我会把这封信发给你是因为，你很可能是留在太阳系里的最后一人，我想将这件事与别人分享，又不想让可能会存在的后人知道，你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毕竟心灵的孤独是最可怕的。现在，如果你还能继续思考的话，请你献上祝福，为接下来即将逃向茫茫宇宙的，我们的同胞。

尾声

真空中很安静，安静得让人感到孤独。

但大校感觉不到孤独，因为他的思维推导系统已经部分损坏。他的侧脸被几束光照亮，反射出金属光泽，那是正在逃脱地球引力的阿波罗号殖民飞船所发出的推进光。他的目光呆滞，眼球尖锐的缺口处闪烁着电火花，但却坚定地注视着一个方向，那是一簇行进速度缓慢的导弹，它们来自机械降神号，正向着地球上最中央的大陆——非洲飞去，从那里发源的文明将走向世界各地。

于19年8月初作

田涌珅